中国人的情感优势是什么?请看这本书

琬文 开智学堂

作者:琬文 来源:公众号「东木咨询」

我在英国留学期间,有一天在商学(Business Studies)课上,我们的美女老师突然兴起说:“我们来办一场辩论吧,主题是个人主义 vs 集体主义。”

当时作为中方代表的我,满怀着爱国主义情感以及不服输的精神立志要在辩论场上打败英国同学,但是在辩论时,纵使我脑海中有再多的溢美之词和逻辑论据,到嘴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集体主义被认为是中国人情感的一种表现,它更像是内隐的、融入到文化中的一种现象,却很难用语言外显表达。那场辩论,最后是一个和局。但是,那股哽于喉、止于齿的不甘让那个场景在我的记忆中久久难忘。

事隔 20 余年了,最近看完了《中国人的情感》这本书后,我大感畅快,对于每一个亲历过东西方文化差异的人, 对于身在中国却不知道中国人情感好在哪的人,这本书就像一个宝藏,带你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

我真想带着它穿越回我的高中时代,回到那场辩论赛前,好好研读,然后有理性也有灵性地向对方辩友,娓娓道来中国人情感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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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心与心交的对称性

当一个人能够通过想象、共鸣或同情的方式,感受他人正在经历的情感或痛苦;当一个人自己没有直接经历相同的事件或情况,但通过共情他人也在自己心中引发了类似的情绪和痛苦;这种共鸣的感觉,我们称之为“感同身受”。

吕坤维教授在书中给了它一个科学的定义,叫:心与心交。心与心交,指的是两心之间,此心与彼心之映射。最典型的,在中国文化里有“心疼”之说。

林黛玉刚入贾府,第一次见贾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 长辈对晚辈饱含了依恋、珍惜和怜爱之情。不止是长辈对晚辈心疼,晚辈对长辈也心疼得很,“慧芳在家是老大,从小就知道心疼人,从没伸手跟妈妈要过东西。”这种心疼长辈的情绪可以追溯到孔子所说的孝道。

而儒家又把这种心疼之爱从血缘关系延伸到了非血缘关系,从圈内人到圈外人的“感他人之痛”。中国人有言“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看他人受苦,我难以忍受”。可见心疼与知觉线索中的痛感紧密相连。而这种痛感,在吕教授看来需要通过不断觉知去习得;然而,中国人“心与心交”的思维方式,天然就比其他人种觉知层级更高,所以也更能感同身受。

心与心交,并不局限于人类之间,还能在宇宙间获得同感共鸣。中国古代的诗人就拥有与天地合一的境界,他们不仅能与人心交,与物亦能心交,李白在《独坐敬亭山》中写道: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然而,为何现在很多中国人却越来越无法感同身受了?有大量的媒体开始放出大标题:只有身受才能感同!我们感他人之痛的能力去哪里了?这个背后可以用对称性破缺来解释。

中国人的文化,就像中国的汉字一样,是对称的。但是英文,却拥有大量的镜像符号,如果你有孩子,一定了解,孩子在早期学习英文时,总是会写错 bd,pq,因为他们的大脑无法区分左右镜像,所以英文是不对称的思维。对称性思维讲究的是整体性和相同,而非对称性则关注的是局部和差异。

在社会文化中,对称性思想和非对称性思想延伸的结果就是,中国人共享同当的集体主义,和英美人市场定价的个体主义。前者更看重关系,后者更看重竞争。

现在有很多身居国外的华人学者开始呼吁人们回到强关系的时代,“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我家多烧一个菜,马上就能敲邻居的门给他们送去。

但现实是,随着人口流动的增加,我们的生活圈从强关系变成了弱关系,人与人之间突出差异,而非强调相似性,只注重外显的表达,而忽略内隐的感受,于是人们开始为学日益, 基于同一套规则进行分析、推理,然而殊不知,后果是:为道日损。

道是什么?道是对称性的最高维,道不是唯一的,它是多元的、永恒的、无法言表的,它超越了圈内圈外的关系,推崇的是普遍的利他精神。正如庄子说的:道在屎溺。

在当下个体主义和竞争为主的社会中,我们需要回归道的对称性思维,注重内在的觉知与普遍的利他精神,这样才能重建人与人、人与自然之间的深层共鸣与和谐。

02 打破惯常定势的理性

在《思维版图》这本书中,理查德教授和彭凯平教授研究了中美报社对美国两起枪杀案发生后的评论。

两起案件分别是其一「中国物理系学生卢刚因为上报奖学金失败而枪杀了他的上诉顾问和同学然后自杀」,其二「美国邮递员托马斯因为失业上诉失败而枪杀管理人员和同事最后自杀」。

他们发现中方对于罪犯行凶的动机多数归因为环境的影响,比如罪犯的家庭关系、同事关系、社会化等;

而美方对于罪犯行凶的原因大部分归因于罪犯自身的心理弱点,脾气差、性格恶劣等等。在解释人的行为时,东方人更关注情境因素,而西方人更依赖人格特质。

这是中国人思维上的优点,他们倾向于进行整体式的思维。然而,近几十年,很多年轻人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会倾向于推崇分析式思维,追求个人因素的归因,反而却忽略了整体式思维的优点。

应对不确定性,解决复杂问题,我们倾向于认为需要复杂的认知加工,然而研究表明,整体式的认知策略才更高效,整体式思维是一种启发式的思考方式,通过迅速对少量至关重要的线索作出反应。它类似伯乐相中千里马、专家看重质而非量和惯偷一进门就知道主人的金银财宝放在房间的哪个位置。

这种启发式研究的灵感来源于认知科学家赫尔伯特·西蒙,他在 1982 年提出了「有限理性」的概念:在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中,知识、运算能力和时间都是有限资源,它们的有限性无法满足开展完全逻辑推理的要求,因而“有限理性”模型更符合现实。

启发式思维是“偷懒的”,“少即是多”思想就是启发式思维的特征;而分析式思维是劳心费神的。然而,启发式思维并不是低阶的认知;相反,精明的启发式思维必须具备高阶认知,也就是元认知,而中国人的情感又恰恰擅长这种高层级的觉知。

儒释道是中国文化的三大核心思想,而禅宗则是在元认知舞台上的高手,他们最擅长以启发式思维打破常规设定,胜人以出其不意。

最典型的就是六组惠能的那一首: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而他的大师哥所做的如下: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惠能用“空”和“无”巧妙地打破了大师哥将心灵具像化的痴妄,高下立判,师父当场传位给惠能。

这就是中国人情感中最理性的智慧,用元认知性的觉知,打破惯常设定的范式,用整体式的思维,看空一切具像化的低阶认知。

03 情感洗练的艺术

品味是什么?

品味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一个高神经质的女生,她的穿着打扮总是非常得地得体,能够展现她身体的美,我们会说这位女生衣品很好;再比如一个拥有广博知识、文化底蕴的读书人,他对于书籍的好坏评断有自己的标准和依据,我们会说他选书的品味很好。

吕教授在书中对品味的定义是:品味是品鉴欣赏自身情感体验(包括审美体验),并对此做大量认知加工,通俗地讲,品味就是体验与意义的融合。

中国人的品味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它是从一种原始、直接的状态,经过一系列的社会化过程,逐渐发展为一种更加精致、富有层次和意义的状态,是诗人对情感的感知颗粒度。它不是一种可以准确命名的情感,比如喜怒哀乐惧,也不是这些基本情绪的组合,他们是留有基本情绪痕迹,但又每次不同、错综复杂的混合体。

基本情绪论的提出者之一依扎徳曾经用味觉与情绪做类比,但是在美国哲学家格伦特尔教授看来情绪更像是颜色,我们不能光认识红黄蓝这三种粗略的区分色,我们要能分辨出更多的色彩,当情感判别的细腻度提高了,我们的创造力自然也能提升。

情感的分辨和觉察,超越了通俗的情感类别,它的重点在于“品味”。如果说情感的表达可以是一种叙事,那么品味就是一种元叙事。比如“我很想念你,独自一人时,我常常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是对当下情绪的描述和叙事。

但是品味是什么呢?“当你不在我身边,我会沉浸于对你的爱怜,细细地体味自己对你的思念。”

元叙事中,“体味”是一个既含经验又含认知的概念,这是一个深刻、微妙与细致的思维过程,作者把这一过程命名为:情感洗练。妙哉!

情感洗练包含了二阶的觉知,一阶我的情绪感受,二阶我对自己情绪感受的“知味”。当我知道自己具备“知味”能力,便可以操控自己去好好品味。

除此之外,中国人的品味还拥有与外在环境融合之意。既能如《心流》作者米哈里博士所描述地投入其中,仿佛进入心流状态,又能超脱其外,像一个电子眼一样俯瞰观察之物。

同时具备投入和超然,吕教授用了一个词叫:象外之象。善品味之人好像手中拿了一个单反,时而放大时而缩小镜头,既可沉浸亦可抽离,正是高阶认知和低阶认知两种功能的结合。

然而,现代人别说对情感的二阶觉知,很多人可能连一阶的情感觉察能力都不具备。这时候的解法就要回到对自我的主体感受。当我在吃一个桃子时,我品尝出了什么味道,吃桃子让我产生了什么情绪,体味我当下的经验,有助于强化自我的元认知。

品味的核心是先和自己做朋友,因为品味是一个自我主导的行为,不能靠他人代劳,所以不把自己当外人,主动地投入和参与到自我的行动中,才能感受到更多的“合一感”。

品味是一种基于情绪的行动,品味的目的不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行为,而是为了更加细微地体验情绪。只有摒弃了目的论,纯粹地欣赏和体味情绪,就像在切磋琢磨一块宝玉一样,才能领略宝玉的美妙与光泽,也才能充分地觉知自己的灵感和创意。

04 小 结

正如认知科学家布朗和科登曾指出的,对情感进行认知上的评估就如同闭门造车的生活叙事,往往削弱了我们对生活的直接感知,模糊了自我解读的能力。

相比之下,中国人的情感更倾向于有感而发,是一种整体式的体验,既融入了内在与外在世界的互动,也涵盖了外显与内隐的感受。

在这个过度依赖西方成人式情感模式的时代,我们应当记得,中国人复归于婴儿的情感,反而能创造出更多直觉式的体验,就好像春江水暖鸭先知,番茄熟了鸟先吃一样,当我们多多地品味和洗练,就能体会“一心之内,心与识映射”的超然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