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超线性回报

保罗·格雷厄姆 开智学堂

作者:保罗·格雷厄姆

译者:boxi

来源:36氪旗下编译团队「神译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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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世界,我小时候有很多不理解,其中最重要之一是这个:表现所得回报的超线性程度。

不管是老师还是教练,他们会含蓄地告诉我们,回报是线性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过一千遍了。他们的本意是好的,但事实却很少是这样的。如果你的产品只有竞争对手的一半好,你能争取到的客户数量不会是竞争对手的一半。你会没有客户,你会完蛋。

显然,商业当中的业绩回报是超线性的。有些人认为这属于资本主义的缺陷,如果我们改变规则,情况就不再会这样。但表现的超线性回报属于这个世界的特征之一,那不是我们所发明的规则的产物。不管是名誉、权力、军事胜利、知识甚至人类利益,我们都能看到相同的模式。在所有这些方面,都存在富者愈富的现象。

如果不理解超线性回报这个概念,你就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如果你充满抱负,那绝对应该理解这个概念,因为这将是你乘风破浪的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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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线性回报看似有很多不同的情况,但据我所知,那些都可以归结为两个基本原因:指数增长以及阈值

超线性回报最明显的情况是你做的就是会呈指数增长的事情。比方说,培养细菌培养物。一旦细菌真正开始成长,它们会呈指数级增长。但培育细菌很困难。这意味着擅长与不擅长的人之间的结果差异非常大。

初创企业也可以呈指数级增长,我们也看到了同样的模式。有些成功实现了高增长率。但大多数是失败的。于是,你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增长率高的公司往往会变得非常有价值,而增长率较低的公司甚至可能无法生存。

Y Combinator 鼓励创始人关注增长率而不是绝对数字。当绝对数字仍然很低时,这可以防止他们在早期就灰心丧气。这还可以帮助他们就应该关注什么做出决定:你可以用增长率作为指南针,来告诉你该如何发展公司。但其主要的优点是,通过关注增长率,你往往会得到呈指数级增长的东西。

YC 并没有明确告诉创始人说,有了增长率,“你就可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但基本与事实相差不远。如果增长率与业绩成正比,那么随着时间 t 的发展,业绩 p 所获奖励将与 p^t 成正比。

即便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思考,我仍然觉得这句话令人震惊。

每当你能做得多好取决于你之前做得怎样时,你就会得到指数级的增长。但我们的 DNA 与风俗习惯都没有为此做好准备。没人认为指数增长是理所当然的。有个故事每个孩子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都会感到惊讶,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个人向国王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第一天给他一粒米,之后的每一天数量加倍。

对于我们不理解的事情,我们自然会形成应对的习俗,但关于如何应对指数增长,我们并没有形成太多的习俗,因为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太少了。原则上来说,放牧应该是算是其中之一:你饲养的动物越多,它们的后代就越多。但实际上,牧场是限制因素,而你并没有让它以指数方式增长的计划。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没有普遍适用的计划。有一种方法可以让领地呈指数级增长:用征服的手段。你控制的领土越多,你的军队就越强大,也就越容易征服新的领土。这就是为什么人类历史充斥着各种帝国。

但建立或者经营帝国的人太少了,他们的经历并没有对习俗产生太大影响。皇帝太遥远,太可怕,不是普通人可以应用到自己的生活当中的经验教训来源。

前工业时代指数增长最常见的例子可能是学术。你知道的越多,学习新事物就越容易。其结果是,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有些人对某些话题的了解程度要比其他人高得多。

但这对习惯也没有产生太大影响。虽说思想帝国(empires of ideas)可以互有重合,从而可以有更多的皇帝,但在前工业时代,这种类型的帝国几乎没有实际作用。

在过去几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一点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思想皇帝可以设计炸弹来击败领地皇帝。但这种现象还很新,我们还不能完全消化吸收。甚至很少有参与者意识到自己正在受益于指数增长,或者还在问自己可以从其他例子当中学到什么。

超线性回报的另一个来源体现在“赢家通吃”这个说法里。在体育比赛当中,表现于回报之间的关系是一个阶跃函数:获胜的球队不管是表现好很多还是稍微好一点,结果都是会获得一场胜利。

但是,阶跃函数的来源并不是竞争本身。而是结果有阈值。你不需要竞争就能获得这些。在你是唯一参与者的情况下,比方说证明定理或达到目标,可能会存在阈值。

超线性回报的这两种来源往往是相辅相成的,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之高颇为引人注目。突破阈值会带来指数级的增长:战斗中获胜的一方往往受到的伤害较小,这会让他们更有可能在未来取胜。而指数增长则可以帮助你突破阈值:在具有网络效应的市场里,增长足够快的公司可以将潜在的竞争对手拒之门外。

名气这个例子很有趣,因为它结合了两种超线性回报的来源。名气之所以会呈指数级增长,是因为现有的粉丝会给你带来新的粉丝。但名气如此集中的根本原因是阈值:普通人的脑袋空间有限,只能记住那么多的顶级人士。

超线性回报的两种来源都有的情况最重要的一种也许是学习。知识呈指数增长,但也有阈值。比方说,学习骑自行车就是这样。其中一些阈值类似于机器工具:一旦你学会了阅读,你就能够更快地学习其他任何东西。

但最重要的阈值是那些代表新发现的阈值。知识似乎具备分形的性质,因为如果你努力突破了一个知识领域的边界,有适合就会发现一个全新的领域。如果你发现了全新领域,你就会是率先尝试所有这些新发现的人。牛顿如此,丢勒以及达尔文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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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找出可以获得超线性回报的情况,有没有一般规则可循呢?有,最明显的一个是寻找具备复合效应的工作

工作产生复合效应可以有两种方式。

一是直接产生复合效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一个周期中表现出色会导致你在下一个周期表现更好。比方说,当你搭建了基础设施或发展受众或强化品牌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或者工作可以通过教你来产生复合效应,因为学习本身就是有复合效应的。

第二种情况很有趣,因为当发生这种情况时你可能会觉得自己做得很糟糕。你可能无法实现眼前的目标。但如果你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么你仍然会获得指数级的增长。

这就是硅谷对失败的容忍度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硅谷人并非一味地容忍失败。只有当你从失败中吸取了教训时,他们才会继续往你身上押宝。但如果你确实能吸取教训,那么你其实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你的公司没有按照你预期的方式发展,但你自己却成长了,所以最终的结果应该会不错的。

事实上,不包含有学习因素的指数增长形式经常会跟学习交织在一起,因此我们应该把它看作是规律而不是例外。这就给了我们另一个启发:要终身学习。如果你不学习,你可能就走不上一条能带来超线性回报的道路

但你正在学习的东西也不要过度优化了。不要把自己限制在学习已知有价值的东西上。你是在学习;你还不确定什么是有价值的,如果你对这个的标准定得太严格,你就会把异类排除出去。

那么阶跃函数呢?还有就是“寻求阈值”或“寻求竞争”这两种形式的探索还有没有用?这里的情况比较棘手。

存在阈值并不能保证这场游戏值得玩。如果你玩的是俄罗斯轮盘赌,你肯定会遇到一个有阈值的情况,但就算在最好的情况下,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寻求竞争”的无用也类似;如果奖金根本就不值得去竞争呢?足够快的指数增长能保证回报曲线的形状与规模——因为增长足够快的东西即便一开始很小也会变得很大——但阈值只能保证形状。

利用阈值的原则必须做个测试,确保游戏值得玩。这里就有个是这样的:如果你发现某个东西很平庸但仍然流行时,那么替代掉这个东西也许是个好主意。比方说,如果一家公司生产了一种大家虽然不喜欢但仍然还是会购买的产品的话,那么如果你做出来一个更好的替代品的话,他们可能就会买你的。

如果有一种办法可以找到有前景的知识阈值的话,那就太好了。有没有办法知道哪些问题背后会是一片全新的领域呢?我不确定我们能不能准确地预测这一点,但是这个奖励实在是太有价值了,所有拥有一个哪怕只是比随机好一点的预测器会很有用,而且有希望找到这样的预测器。

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测一个研究问题什么时候不太可能带来新的发现:也就是它看起来比较规矩但挺无聊的时候。而确实会带来新发现的那种往往看起来非常神秘,但也许不怎么重要。(如果是很神秘并且明显很重要的话,那这样的问题就会成为著名的开放性问题,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在研究了。)

因此,这里给我们的一个启发是让好奇心而不是追名逐利驱动自己——去自由地发挥你的好奇心,而不是去做别人期望你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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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有抱负的人来说,表现可以获得超线性回报的前景令人兴奋。这方面有个好消息:这个领域是相向而行的。能获得超线性回报的工作类型越来越多,而且回报本身也变得越来越可观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两个,尽管这两个原因纠缠不清,更像是 1.5 个原因:一是技术的进步,二是组织重要程度在下降

五十年前,成为组织的一部分去做项目施展抱负的必要性更强。因为这既是获得所需资源的唯一途径,也是拥有同事的唯一途径,同时也是获得分发的唯一途径。

所以 1970 年那时候,你的个人威信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你所属组织的声望。威信是一个准确的预测因素,因为如果你不是某个组织的一员,你就不可能取得太大的成就。

这里当然有少数例外,尤其是艺术家与作家,因为他们使用廉价工具就可以独立工作,还能拥有自己的品牌。但即便如此,他们在吸引受众方面也要受到组织的摆布。

由组织主导的世界抑制了表现所得回报的差异。但就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这个世界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现在,更多的人可以享受到 20 世纪艺术家和作家所拥有的那种自由。有很多充满雄心的项目不需要太多的启动资金,学习、赚钱、寻找同事以及接触受众的方法也多了很多。

旧的世界仍未毁灭,但从历史的标准来看,这个世界的改变速度已经很惊人。尤其是考虑到利害攸关的东西是什么。很难想象还有比表现所获得回报的变化更彻底的改变了。

如果没有制度的阻尼作用,(获得回报的)结果的差异会更大。这并不意味着人人都变得更好:做得好的人会做得更好,但做得不好的人会表现更糟。这一点很重要,必须牢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超线性回报。但作为整个池子的一部分,大多数人都会过得更好。

那么谁应该去追求超线性回报呢?有抱负的人,这样的人有两种:那些知道自己非常优秀,优秀到足以在一个更加多样化的世界里处在绝对领先地位的人,以及那些能承担冒险的代价,敢于尝试,去找到自己的绝对优势的人,尤其是年轻人。

远离体制(包括公司在内的各种组织)不仅仅是体制内的人出逃。很多新的赢家将是体制永远不会允许进入的人。因此,由此产生的机会的民主化会比机构本身能炮制出来的任何体制内的版本更伟大、更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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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种给雄心壮志大松绑感到高兴。它会威胁到部分既得利益,并与某些意识形态相斥。但如果你充满雄心壮志的话,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你该如何利用好这一点呢?

利用表现的超线性回报最明显的方法是出色地完成工作。在这条曲线的远端,循序渐进很划算。

更重要的是,因为高处不胜寒,那个地方竞争更少,所以多付出一点努力也会收获巨大回报——这不仅是因为把一件事做得特别好很难,而且还因为大家对这个目标望而生畏,以至于很少有人会去尝试。这意味着,不仅把工作做出色很划算,甚至就连尝试把工作做出色也很划算

有很多变量会影响你的工作质量,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异类,你需要把几乎所有的变量都做对。比方说,要把某件事做得特别出色,你必须对它感兴趣。光有勤奋是不够的。因此,在一个超线性回报的世界里,了解自己对什么感兴趣,并想办法去做这件事情会变得更有价值。

选择适合你自身情况的工作也很重要。比方说,如果有一种工作本身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话,那么趁着你还年轻、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去做的价值会越来越高。

做大事需要的技术之多令人吃惊。这不仅仅是努不努力的问题。我试着给出怎么做的秘诀。

选择你兴趣浓厚且很有天赋的工作。养成做自己项目的习惯;只要你发现你的项目充满抱负到令人兴奋,那做的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尽最大努力去工作,但又不要让自己精疲力尽,如此最终会让你站上其中一个知识前沿。

从远处看,这些前沿似乎很平滑(意思是基本没区别),但近距离观察,其实到处都是缺口。注意并探索这些差异,如果幸运的话,你就会扩张到一个全新领域。

要尽可能多地去承担风险;如果你连偶尔失败都没经历过,那也许就是太过保守了。要找到最好的同事。培养好的品味并向最好的榜样学习。要诚实,尤其是对自己要诚实。要锻炼身体,吃好睡好,别嗑药。如果不确定,请跟随你的好奇心。好奇心从不说谎,而且它比你更了解什么值得关注。

当然,你还需要一样东西:运气。运气始终是因素之一,但当你独立工作而不是作为组织的一员时,运气就更重要了。尽管有些格言说运气就是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什么的,但真正的机会里面也有部分是你什么也做不了的。解决办法就是多试几次。这也是要尽早开始冒险的另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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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超线性回报的最好例子可能是科学。科学包含有指数级的增长,以学习的形式,同时表现发挥到极致也会遭遇阈值——这实际就是知识遭遇了极限。

其结果就是科学发现会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平等,与之相比,即便是分化最严重社会的财富不均也显得不算什么。牛顿一个人的发现可以说比同时代的所有发现加起来还要伟大。

这一点似乎显而易见,但最好还是讲清楚。超线性回报意味着不平等。回报的曲线越陡,结果的差异就越大

事实上,超线性回报与不平等之间的相关性实在是太强了,强到我们因此得到寻找此类工作的另一种启发:去找少数大赢家表现优于其他所有人的领域。一种工作如果每个人做的都是一样的事情的话,那是不太可能获得超线性回报的。

那么,哪些领域部分大赢家的表现会优于其他所有人呢?以下是这些领域显然具备这种性质:体育、政治、艺术、音乐、表演、导演、写作、数学、科学、创办公司以及投资。

对于体育运动,这种现象是由于外部强加的阈值造成的。你只需要比别人快几个百分点就能赢得每场比赛。在政治领域,权力的膨胀与皇帝时代一样。在其他一些领域(也包括政治),成功很大程度上是由名声驱动的,而名声就有自己的超线性增长来源。

但是,当我们把体育、政治以及名声的影响排除掉时,就会发现一个显著的模式:剩下的那些领域与你必须具备独立思想才能成功的领域完全相同——你的想法不仅必须是正确的,但也必须是新颖的。

科学显然就是这样。你发表的论文不能是别人已经说过的的东西。但投资领域也是如此。只有当大多数其他投资者都不相信时,相信一家公司会表现出色才有意义。如果其他人都觉得这家公司会做得很好,那么它的股价已然反映了这一点,然后也就没了赚钱的空间。

我们还能从这些领域学到些什么?在所有这些领域当中,一开始你都必须付出努力。超线性回报乍看之下似乎都很小。按照这个速度,你会发现自己总是会犯嘀咕,我永远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但由于奖励曲线在远端会出现急剧拉升,因此采取非常措施达到那里是值得的。

在创业界,这项原则的名字是“做没法扩张的事”。如果你给予最初的一小撮客户极大的关注,那么理想情况下,你会借助口碑开启指数级增长。

但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任何呈指数增长的事物。比方说,学习。当你第一次开始学习某样东西时,你会感到迷茫。但一开始为了站稳脚跟而付出的努力是值得的,因为你学得越多,学起来就越容易。

对于具备超线性回报的领域来说,还有一个比较微妙的经验教训:不要把事业(work)等同于工作(job)。在 20 世纪大部分的时间里,这两个对几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因此我们继承了一种将生产力等同于有份工作的习惯。即便是现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你的事业”(your work)这句话也意味着他们的工作(job)。

但对于作家、艺术家或科学家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当前正在研究或创作的任何东西。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如果他们在打工(job)的话,他们的事业(work)就是他们从一份工作换到另一份工作时会随身携带的东西。他们的事业也许是给雇主打工时做的,但这是他们投资组合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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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大赢家胜过其他所有人,进入这样一个领域的前景也许令人生畏(编者注:害怕自己不是少数的赢家)。有些人是刻意要进入这样一个领域,但你不需要刻意。如果你天赋足够高,并且你足够坚定地追随自己的好奇心,你最终就会成为其中之一。你的好奇心不会让你对无聊的问题感兴趣,而有趣的问题往往能开辟出具有超线性回报的领域(如果还不属于这样一个领域的话)。

超线性回报的地盘绝不是静态不变的。事实上,最极端的回报来自于扩张。因此,虽然野心和好奇心都可以让你进入这个领域,但好奇心可能是这两者当中更强大的那个。野心往往能让你攀登上已有的最高点,但如果你研究的问题足够有趣,研究得足够深入,那它可能会在你脚下发展成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