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志平：在 21 世纪如何读经典？
阳志平 开智学堂
阳老师说
2014 年，我发起了一个读书会——开智书友会，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解散。2023 年年底，我决定正式重启开智书友会。参见：欢迎你，开智书友会的新朋友 短时间内，开智书友会已经得到 1300+位朋友的支持。新年第一天，正逢开智书友会启动大会，我在会上与各位书友进行了即兴分享《在 21 世纪如何读经典？》，并且逐一点评了 42 本经典。特整理成文，供更多读者参考。
作者：阳志平 来源：公众号「心智工具箱」
欢迎来到 2024 年。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很高兴有这么多热爱读书的朋友相聚一堂。我将跟大家做一个即兴分享《在 21 世纪如何读经典？》。
为什么有的人读了很多书，却依然过得不好呢？以前我的回答通常是这样的：提出这类问题的人，读的可能都是一些不够好的书。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触到这样的朋友越来越多，我发现他们中有少数人读过经典之作，只是这样的人所占比例较小。
那么不妨修正一下我过往的答案：比读了经典更重要的是，真正读懂经典。
阅读经典的误区
很多朋友并不是不喜欢阅读经典，而是一开始就挑错经典，并且他们阅读经典的方法也是错误的。
我们先来看看前者，挑选经典。很多人挑选的经典读物常常是随大流，并没有考虑到最适合自己大脑的工作方式。举个例子，我在大学时期学习认知心理学课程时，它几乎完全由实验组成。我记得第一学期我们做了大约 20 到 40 个实验，其中第一个实验，即「反应时实验」，至今我还有印象。
但是 20 年后，大家会发现，在认知科学中我最常使用的，并不是那些实验科学的方法，而是计算模拟、思想实验、田野调查。
如果我在本科阶段早早地接触到了认知科学中的计算模拟、思想实验、田野调查等认知方式取向的经典之作，我是不是会少走一些弯路？
另一个常见问题是很多人挑选的「经典」读物常常不够经典。同样是被收录在语文教材中的作家，鲁迅堪称一流作家，他的作品的确是经典，然而，教材中挑选的某些作家及其作品，并不值得学习。一些教材编写者为了避免非议，收录的作家越来越多，结果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超出了人类认知负荷。
我们再来看看后者，目前阅读经典的最大误区是什么呢？答案是应该与作者平等地对话，而非单方面仰视作者。
我们在阅读经典时，往往将经典读物神圣化，不敢与作者进行平等对话。我们对待这些作品和作者，往往带有一种仰视感，并自觉地认为自己的智力无法匹敌这些能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印记的作者们。
问题来了，20 年前，你刚接触这些经典作品时，很可能不具备与这些文本对话的能力。然而，如果你在 20 年里始终仰视经典，你的对话能力能提高吗？
阅读经典的注意事项
那么，在 21 世纪，如何更好地阅读经典呢？依然是从「读什么」与「如何读」入手。
读什么
究竟选择哪些经典呢？答案是：从高阶知识出发；从智者出发；从问题出发。
从高阶知识出发。并不是所有作者所有著作的地位都相等。某些作者的某些著作更能代表这个领域。不妨从阅读这类著作开始：那些心理学家中的心理学家、经济学家中的经济学家、人类学家中的人类学家。
从智者出发。人类大脑习惯记忆「人」，而非「抽象概念」。尝试对比两种记忆脉络：先记住 10 个人，再记住每个人提出的 10 个术语；另一种记忆次序是直接记忆 100 个术语。显然，我们更容易通过人来记住术语。
从问题出发。不妨尝试提出问题，并用不同学科组合来回答这些问题，而不是局限于单一学科。以「如何理解人性」为例，既有小说家从文学角度探讨人性，也有学者从科学角度探讨人性。同样是科学角度探讨人性，又有认知科学更侧重人性的认知层面，神经科学更侧重人性的生理层面，心理科学更侧重人性的行为层面等不同层次的区分。
如何读
究竟如何更好地阅读经典呢？答案是重视作者的认知方式与原始文本。
从认知方式出发。什么是认知方式呢？它是指你的大脑的思维、知觉、记忆以及解决问题的方式，近义词包括认知结构、认知框架、认知模式、认知偏好、认识方式、思维模式等。
有的作者喜欢哲学思辨；有的作者偏好动手实验。我在《聪明的阅读者》一书中将其总结为 9 种常见的认知方式：思想实验、符号思考、实验科学、计算模拟、田野调查、幽默叙事、故事叙事、文采美感、视觉美感。
受限于工作记忆局限，一位作者在一本著作中最为典型的认知方式常常不会超过四种。倘若九选四，九种认知方式组合在一起，就可以组成 126 种不同的认知类型；如果考虑到顺序，那么就变为 3024 种不同的认知类型。
如此一来，你是否可以通过理解作者的认知方式来理解他们的创作？从而实现以有限理解无限？
小时候读武侠小说，真正的高手是用对方最强的招数战胜对方。比如用剑战胜剑侠，用刀战胜刀客，用拳头战胜拳师。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阅读经典所需的一种能力：用对方最强的认知方式与作者对话。而不是批评道金斯为何在《自私的基因》中却没有一个自己亲自做的生物学实验？更不是去批评卡尼曼的《思考，快与慢》为何不够哲学思辨？聪明的阅读者会用道金斯最强的故事叙事能力与他交流，再用卡尼曼最强的实验科学能力与他辩论。
有的智者，会令人绝望，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超越他们，他们就是人类智识历史上的高峰；有的智者，则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中的那些「万重山」。
多数人的心态是什么呢？还没见到山就已经放弃了，更不用谈平等的对话乃至战胜。
回到原始文本。认知方式是通过特定的文本来呈现的。与历史上伟大的智者们对话，我们得首先明白对方伟大在何处。而这些伟大之处都是具象在文本之中。或是字词；或是句子段落；或是篇章结构。
记住，任何一种认知方式都会体现在文本中。我们不应该仅仅满足于一个抽象的认知方式，忽视了智者们的复杂性与多样性。为了真正读透经典，我们必须在文本中寻找更多的认知方式的文本证据。
如果你听说某位作家——比如西蒙——擅长计算模拟，那么你应该在他的书中寻找所有与建模相关的内容。如果你听说另一位作家——比如王尔德——善于幽默叙事，那么当你阅读他的文集时，不妨整理出书中所有的精彩段子。
需要提醒的是，你无须过分关注那些关于经典的评论。不少读者在阅读经典时，过于关注他人的评论。然而，这些评论往往会给你先入为主的印象，最后反而破坏你的独立思考能力。你不妨直接从作者的原始文本开始。
更好的做法是，让智者与智者通过文本过招。也许你难以理解鲁迅的认知方式强在哪？那么不妨对比鲁迅与另一位伟大作家就同一主题所写的文本。鲁迅的写作常常具有一种黑色幽默般的幽默叙事风格。通过深入阅读鲁迅的作品，找到更多原始文本，从而得以更深刻地理解他的认知方式。
同样，鲁迅的幽默与王尔德的幽默截然不同。了解两者不同的文本呈现，将大大扩展你对幽默叙事这种认知方式的认知。这样，你既可以理解鲁迅式的幽默，也可以理解王尔德式的幽默。
阅读经典，实际包括两个层面，
- 一是认知层：这本经典究竟代表了人类智慧的哪类巅峰或者作者在哪类智力竞争赛道上远超他人呢？
- 二是文本层：这本经典体现的卓越认知能力究竟是以哪些原始文本为依托呢？
这是我们在 21 世纪高效阅读经典的方法。当然，更具体的内容，在《聪明的阅读者》一书中已有详细叙述。
阅读清单：42 本经典
一个人如何在 10 年时间内形成一个更好的知识结构？答案是真正读透 42 本经典。如何才算真正读透一本经典？你能脱口而出这本书中的所有重要知识点。
那么，究竟应该挑选哪 42 本经典呢？答案是：一本阅读学的著作；一本「人类文明十三经」中的著作；40 本「通识千书」中的「经典的经典」。
《聪明的阅读者》
在阅读经典之前，我们不妨思考阅读经典的方法是什么？这就是「阅读学」。
我的《聪明的阅读者》实际上在人类文明历史上开创了一个新学科，即「阅读学」。这本书清晰回答了我心目中的阅读学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科：阅读的历史、阅读的科学、阅读的技法、阅读的选择，然后又清晰地在阅读的科学、阅读的技法、阅读的选择三大分支领域，发表了我的独特理论观点：阅读的系统模型、系统阅读法、系统选书法及通识千书。
之前只有零散的阅读心理学、阅读教育学、书目学、图书馆学，并没有一个既具有全局视野又服务于阅读者的知识体系。
然而，我采用了一种优美的写作风格，使得它的巨大学术价值被大众忽略。这也是我有意为之。如果我将《聪明的阅读者》改名为《阅读学的理论及其实践》，那么我相信没有多少读者会购买这类书籍。
我相信未来会有更多读者意识到《聪明的阅读者》一书的巨大价值，因为它确实能够显著提升我们的阅读效率和阅读能力。
人类文明十三经
经典源自哪些经典？我们今天的知识并非凭空出现，而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之上。我在《聪明的阅读者》一书中将那些人类文明源头的著作，称之为「人类文明十三经」。
你可以从十三本中任意挑选一本，然后用一生去阅读。因为这些书籍具有极高的价值，它们代表了人类思想的巅峰水平。无论你处于人生的哪一个阶段，阅读它们都会受益。
至于在「人类文明十三经」中读哪一本，反而不重要。有的人可能更喜欢中华文明的作品，有的人更喜欢印度文明的作品，还有的人更喜欢古希腊文明的作品。对我来说，最喜欢的是《庄子》与柏拉图的《理想国》。
在你 20 岁、30 岁、40 岁这些不同的人生阶段阅读时，始终会受益，并且获得新的感悟。
通识千书
在《聪明的阅读者》的「通识千书」中，我将一个人一生会不断面临的问题，分成天、地、人三类。
何谓天？那些距离我们较远，但实质上对我们人生发展有着无比巨大影响的事物。比如世界、历史、时代。我们只能敬畏天，而不能改变它。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运作规律、已经书写的历史、时代走向。敬畏世界、敬畏历史、敬畏时代。
何谓地？那些距离我们更近，且我们有一定改变能力的事物。比如社会、组织与家庭。我们行走在大地上，同样，我们也身处于社会、组织和家庭之中。
何谓人？这是我们唯一能够通过自己意志掌控的领域。比如人性、身体、信仰。你成为好人还是坏人，抽烟喝酒还是坚持锻炼，信仰某个宗教或是无神论者。这是你的选择。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宇宙依次展开。
每一个人生大问题，我进而分为总论与四大分支。在总论中，我们侧重挑选人品、言论经得住百年以上时间考验的智者；在四大分支上，我们侧重挑选言论经得住 20 年以上时间尺度考验的智者。
显然，先从总论开始会更好些。这就是开智书友会上半年的逻辑。在上半年，我为大家挑选的四本书是「经典的经典」，这些著作通常有 100 年历史，最能够回答人生发展的深刻问题。
下半年，我们将从四大分支中各挑选一本经典。以「如何理解人性为例」，我总结了四大分支：人性的生理基础、人性的心理学理解、人性的语言学理解、人性的文学理解，那么，我们下半年的共读经典活动将从四大分支各挑一本。
如此一来，我们一年能接触到 8 本经典，看看人类文明史上最聪明的头脑是如何回答那些人生大问题的。
它们分别是：
知识部落：培根的《新工具》、笛卡尔的《谈谈方法》、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与波兰尼的《个人知识》；
世界部落：达尔文的《物种起源》、爱因斯坦的《我的世界观》、西蒙的《人工科学》与德威特的《世界观》；
历史部落：严耕望《治史三书》、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王夫之《宋论》与伯克的《法国史学革命》；
时代部落：保罗·格雷厄姆的《黑客与画家》、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迈克尔·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与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社会部落：马克思的《资本论》、涂尔干的《社会分工论》、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与亚当·斯密的《国富论》；
组织部落：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西蒙的《管理行为》、马奇的《马奇论管理》与明茨伯格的《卓有成效的组织》；
家庭部落：鲍文的《家庭评估》、贝特森的《心灵生态导论》、鲍尔比的《依恋》与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原理》；
人性部落：西蒙的《认知》、凯利的《个人建构心理学》、班杜拉的《思想与行为的社会基础》与斯金纳的《超越自由与尊严》；
身体部落：亚伯拉罕的《人体运转手册》、尼斯的《我们为什么会生病》、穆克吉的《基因传》与普罗明的《基因蓝图》。
信仰部落：王阳明的《传习录》、休谟的《自然宗教对话录》、道金斯的《上帝的错觉》与萨根的《卡尔萨根的上帝》。
阅读这些经典，你会反复看到那些不断浮现的认知方式。经典之间存在共通性。多数经典作品都涉及思想实验和文采美感这两种认知方式。经典之所以能成就经典，往往在思辨与文采上胜出。
然而，经典之间也存在相异性。有的经典幽默风趣，有的经典讲述的故事令人印象深刻，有的经典则是让所有人都难以理解的——比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些丰富多彩的认知方式组合，成就了经典文本的多样性，也给我们的阅读带来了无穷乐趣与较大挑战。
期待通过参加开智书友会的共读经典活动，你至少能在一种自己擅长并喜欢的认知方式上略有精进。你可以将共读经典活动理解为一场马拉松，而那些历史上最伟大的智者们在与你陪跑，去理解那些人类伟大的思想。
接下来，我准备快速点评十大部落的 40 本书籍，简要介绍它们的精华所在及阅读难点。
知识的知识
这是单列的一类大问题。它关注的是那些讨论「知识的知识」这一主题的经典著作。
知识是如何产生的？我们如何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些经典能够给出特别有力的答案，它们代表了人类智慧的巅峰。而这些巅峰往往比我们所知的还要深刻。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734/
培根的《新工具》。虽然有些经典著作中的知识点已成为 21 世纪人类文明的共识，但阅读原文依然受益匪浅。培根的《新工具》正是这样的经典。这本书同时代表着人类智慧的两个高峰：思想实验与文采美感。在思想实验上，培根的《新工具》是西方现代实验科学的起源。在文采美感上，培根被认为是西方散文随笔的代表性作家。
笛卡尔的《谈谈方法》。该书的思想实验的程度更为精深与宏大——方法论的四条规则。笛卡尔在《谈谈方法》这本书中确立了人类理性主义的认知取向。在阅读这些宏大概念的书籍时，我们面临的挑战是如何把它们融入我们自己的认知体系中。
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这本书采用了与多数人熟知的论文风格截然不同的表达方式，还具有深邃的智慧。阅读《哲学研究》这类远远超出个人认知能力的书籍时，你可能需要借助一些辅助读物。例如，楼巍的《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注解》、 韩林合的《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解读》、麦金的《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等等。《哲学研究》常用译本出自陈嘉映，他关于《哲学研究》的导读、介绍性文章亦可参考。
波兰尼的《个人知识》。这本书是波兰尼多年心血之作，书中较为典型的两类认知方式是思想实验、田野调查。前者他在知识论上开启了之后认知科学中的内隐知识脉络，也就是那些分布在情境中的知识；在后者上，他在书中展现了大量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案例。经济学家哈耶克的思想受到波兰尼的深远影响。
天部：世界、历史与时代
世界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777/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这本书以思想实验、田野调查与文采美感取胜。
爱因斯坦的《我的世界观》。爱因斯坦的《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以符号思考、思想实验取胜。考虑到这本书对大家来说，难度较高，最后换成更轻松的《我的世界观》。这是爱因斯坦的一本文集，可以看到他更丰富多彩的认知方式。
西蒙的《人工科学》。这本书是计算模拟、思想实验的巅峰之作。在这本经典中，西蒙首先对经济学、心理学、社会科学、设计科学等多个学科进行建模。
然而，他又在这么多学科新模型基础上玩出花了——模型的模型是什么？有什么统一而自洽的原则可以统治所有模型？
德威特的《世界观》。这本书的认知方式侧重田野调查、思想实验与故事叙事，是科学哲学和科学史的写作典范。这本书很好地展示了人类世界观的多次变迁。
历史
比阅读描述具体历史事件的著作更重要的是掌握历史学家的认知方式。它同时包括了田野调查、思想实验与故事叙事。一流的历史学家不仅能够娓娓道来，还能提出独到见解，而所有这些见解都建立在独特的考古或者文献调研基础之上。
因此，我在上半年为大家精心挑选了四本较能体现历史学家认知方式的作品，下半年我们才涉及具体的历史事件类著作。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782/
严耕望的《治史三书》。该书可以说是历史学入门必读之书。
梁启超的《中国历史研究法》。该书及补编已成经典，清爽明快地以数万字介绍了作者提倡的新史学的研究方法论。
王夫之的《宋论》。该书为船山历史类著作的代表。纵论时事，点评人物，又文采飞扬，雄辩滔滔，体现了卓越的史家意识。
伯克的《法国史学革命》。今天的史学研究绕不过法国年鉴派的影响。法国年鉴派的代表人物布罗代尔的著作在下半年我们将深入学习，而上半年，我们则将学习史学家伯克的《法国史学革命》，从一个史学史的角度来理解法国年鉴派从何而来，去往何方？伯克亦是一位博学者，我在《聪明的阅读者》一书中介绍了他谈论博学者的著作《博学者与他们的时代》。
时代
我调侃，有的跨年演讲，当晚就过期了；而有的经典著作，对时代发展趋势的预判，多年后依然正确。这样的著作才能称得上是一流的时代巨著。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787/
保罗·格雷厄姆的《黑客与画家》。该书首次出版于 2004 年。而 20 年来，无不证明他的观点正确。尤其是 2023 年 OpenAI 的成功，更是将他进一步神话。因为，OpenAI 的 CEO Sam Altman 正是他的第一批学徒。
麦克卢汉的《理解媒介》。该书首次出版于 1969 年。他在本书中提出的「媒介即信息」的观点无不被之后互联网诞生后一一验证。而我在 2023 年的跨年演讲中，提出的「对话即生产」，也是向他致敬。
迈克尔·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该书首次出版于 1998 年。他在本书中，将自己在《竞争优势》中提出的竞争优势理论升级为国家竞争优势，20 来年的国际竞争，无不证明他的远见卓识。
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该书首次出版于 1998 年。虽然这本书的具体观点值得商榷，然而它已经成了任何一个大国领导人的案头必备书。
地部：社会、组织与家庭
社会
马克思的《资本论》。如果购齐三卷本，那么将是三千页左右的大部头。因此可以采取抽样阅读方法，从自己感兴趣的章节入手。第一卷是重点。还可以借助于已有的解读，辅助自己阅读。例如英国学者大卫·哈维（David Harvey）的《马克思与<资本论>》、法国学者路易·阿尔都塞（Louis Althusser）的《读<资本论>》、德国学者迈克尔·海因里希（Michael Heinrich）的《政治经济学批判：马克思<资本论>导论》、日本学者的场昭弘的《<资本论>轻松读》以及杨照的《<资本论>的读法》。
涂尔干的《社会分工论》。这本书侧重田野调查、思想实验，它是涂尔干在 1893 年所写的博士论文，是他后续很多思想的开始，比如那些著名的思想：机械团结与有机团结；失范等。社会从原始的同质性机械团结，逐渐演变为基于个体差异和专业化的有机团结。
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本书侧重田野调查、思想实验，文采美感与故事叙事亦可参考。在该书中，韦伯细致地描绘了新教伦理如何在西方社会的土壤中播下理性与勤勉的种子，孕育出资本主义精神的繁花。这本书是对宗教与经济关系的先驱性研究。可搭配作者研究中国文化的《儒教与道教》共同阅读。
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又是大部头，理解自由市场经济绕不过的一本书。这本书是现代政治经济学的起点。
组织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797/
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管理学经典作品，文采斐然。文采美感学习重点。
西蒙的《管理行为》。又回到计算模拟，也就是如何对管理行为建模。
马奇的《马奇论管理》。以文采美感、故事叙事、思想实验取胜。
明茨伯格的《卓有成效的组织》。侧重田野调查、思想实验。这本书沿袭他的博士论文《管理工作的本质》的方向，在书中总结了常见的五种组织结构：简单结构、机械式官 僚结构、专业式官僚结构、事业部制结构与变形虫结构。
家庭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802/
鲍文的《家庭评估》。家庭治疗的奠基之作，在写《聪明的阅读者》时还没有中文版，2023 年中文版终于上市了。这本书最值得注意的是鲍文的自我分化理论。
贝特森的《心灵生态导论》。又是一本类似西蒙的《人工科学》一样的神作。贝特森在这本书中涉及人类学、精神病学、生物进化论、遗传学、系统论、生态学等多个科学领域，并对每个学科领域做出二阶思考，即思考人类学的人类学是什么、精神病学的精神病学是什么、生物进化论的生物进化论是什么、遗传学的遗传学是什么，以及系统论的系统论是什么、生态学的生态学是什么。
继而，又有什么可以统治所有这些二阶思考呢？显然，这远远超出了多数人的阅读能力及知识储备。
因此，如果你觉得该书阅读起来有困难，可以重点阅读第三部分：「关系中的形式与病理」即可。尤其注意这部分贝特森提出的双重束缚理论。当一名妈妈对孩子说「你必须爱我」时，这句话包括两层命令，即必须和出自自发的爱。当这句话说出时，指令与禁令同时形成。
鲍尔比的《依恋》。这本书侧重实验科学、田野调查与思想实验。因为该书方法论比较明确，所以阅读起来不那么费力。
皮亚杰的《发生认识论原理》。符号思考、思想实验、实验科学与田野调查的代表作。皮亚杰在这本书中率先将布尔数学、 逻辑学、认识论引入对儿童认知发展的研究，将儿童认知发展划分为感 知运动阶段、前运算阶段、具体运算阶段和形式运算阶段。
人部：人性、身体与信仰
人性
西蒙的《认知》。这本书侧重计算模拟、实验科学。1993 年，西蒙在北大举办了认知心理学短期培训班。在这个短期培训班上，他系统介绍了认知心理学体系及自己的研究方法。当时由荆其诚和张厚粲老师根据西蒙授课的内容整理的中文讲义，即如今流传于世的《认知》一书。
凯利的《个人建构心理学》。这本书侧重计算模拟、思想实验、田野调查。自心理学诞生以来，凯利是唯一一个从哲学、理论、技术、临床四个方面都创设了独一无二知识体系的心理学家。他在哲学层面提出建构选择主义，成为建构主义的源头之一；他在理论层面提出个人建构心理学，成为人格心理学教材绕不过的流派；他在技术层面提出凯利方格技术，成为心理测量、消费者行为学常用的研究方法；在临床层面担任美国心理学会临床与咨询分会主席，今天仍然深深影响心理治疗与心理咨询。
班杜拉的《思想与行为的社会基础》。这本书侧重思想实验、实验科学。班杜拉认为人既不会表现出被环境力量控制得无能为力，也没有想成为谁就可以成为谁的绝对自由，而是由「人-环境-行为」三个变量相互决定的。环境与行为互为起因，这就是班杜拉的社会认知论。
1963 年，班杜拉与他的博士生沃特斯合作出版《社会学习和人格发展》一书，首次提出能解释间接学习的观察学习和替代性强化。1977 年，班杜拉出版的《社会学习理论》系统性地总结了自己的社会学习理论。1986 年，班杜拉在《思想与行为的社会基础：社会认知论》将其升级为一个关于人性的系统性理论。
斯金纳的《超越自由与尊严》。行为主义的经典之作。突出反映了斯金纳的实验科学、思想实验的认知方式。在斯金纳眼中，人性很简单，一切行为皆是受限于「S-R」(刺激、反应与强化)公式。
然而，斯金纳的故事叙事、文采美感相当欠缺。幸好他没有从事小说家这一职业，及时改变了职业方向，转而从事心理学实验，这才是更适合他的认知方式的道路。所以阅读这本书，千万不要将其当作小说或散文来看。
身体
上半年阅读的读物，更多地从基础机制的角度来探索身体是如何运作的。而下半年，我们会接触到更多医学史及具体医学分支方面的书籍。
书单参见：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7417810/
亚伯拉罕的《人体运转手册》。亚伯拉罕主编的《McMINN 和 ABRAHAMS 临床人体解 剖学图谱》成为主流教材，而他编写的《人体运转手册》是更通俗的版本，是了解身体的必备图书。视觉美感、实验科学、故事叙事典范。
尼斯的《我们为什么会生病》。身体何以演化成这样？进化论诞生之后，我们更多地将身体看成是一个自然进化选择的结果。推荐参考进化医学奠基者威廉斯的著作《我们为什么会生病》，思想实验、故事叙事典范。
穆克吉的《基因传》。广受欢迎的大众科普。作者体现了卓越的故事叙事能力。
普罗明的《基因蓝图》。行为遗传学开创者的作品。教材参见《行为遗传学》；通俗版本则为《基因蓝图》，遗传学与心理学交集。思想实验、实验科学与故事叙事典范。
信仰
王阳明的《传习录》。阳明及学生对话。这本书体现了王阳明卓越的思想实验、幽默叙事与故事叙事能力。他总是能用简单明了的三言两语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难题。
休谟的《自然宗教对话录》。一本薄书，然而却是人类思想史上的论证分析典范。可以通过此书，看出休谟如何敏锐地驳倒设计论的。
道金斯的《上帝的错觉》。故事叙事与文采美感典范。道金斯太会讲故事了，并且太有文采了，读完之后，读者会被其迷倒。
萨根的《卡尔·萨根的上帝》。又一位会讲故事还会拍照片的科学家。这本书堪称故事叙事、文采美感、思想实验与视觉美感典范：「接受真实的宇宙需要胆识，不要把人类的情感禀赋强加给宇宙，而要勇敢地接受我们探索的结果。」
让经典融入生命
即便是面对同一家庭问题，不同的作家会给出不同的答案。皮亚杰通过符号思考解答问题，而鲍尔比擅长实验和临床研究。贝特森偏好思想实验，鲍文则结合了贝特森的思辨特点和鲍尔比的实践倾向，既偏好思想实验也偏爱田野调查。
每位智者都在通过他们擅长的认知方式回答问题。不精通数学的人可能难以理解皮亚杰的作品；而喜欢故事的人可能在阅读贝特森的著作时感到挫败。然而，正是这些挑战不断提升了你的阅读能力。
想象一下，如果你现在有机会花费十年时间进入一个门派，拜访坐镇的 420 位智者，学习他们的 9 种独门秘籍。
其中一些秘籍被称为思想实验——仅凭思考就能超越历史上所有人；另一些则是故事叙事——单靠文字就能构建整个世界。
我们是否应该集中精力，更快更好地吸收这些智者的智慧，掌握这些门派的绝技呢？一旦你掌握了这些技能，是否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好？
不要浪费时间阅读那些毫无价值的书籍，而应该深入理解经典之作，尤其是那些体现了九种人类最强大认知能力的经典——思想实验、故事叙事、文采美感等。
这才是书中真正的黄金屋和颜如玉。
这就是经典作品的独到之处。它们向我们展示了人类文明史上杰出智慧的典范。我们应该更加关注那些在智力竞争领域中胜出的佼佼者，并与他们进行对话。
让经典融入生命，最终将给你带来令人震惊的转变。如果你在一生中，每天都能与这些人类文明历史上的智者交流，这样的经历是否会使你的心胸更加开阔？使你的文笔更加优美？使你的思想更加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