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欢与旧爱,应该选择哪一个?
丹·艾瑞里 开智学堂
开智君说
现代社会,很多时候困扰人们的不是缺乏机会,而是机会太多。选择太多会给我们造成哪些困扰?我们为什么非要给自己保留那么多选择,即使这些选择要付出非常高的代价?我们为什么不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做事呢?来看美国杜克大学心理学和行为经济学教授丹·艾瑞里的实验~
作者:丹·艾瑞里 来源:《怪诞行为学1》 图源:Unsplash
达娜是我的学生,遇到了一个问题——关于两个男朋友的事。她最近遇到一个男孩,想把自己的全部浓情爱意都献给她,希望和她建立长久的关系。不过她还在与现任男朋友交往,虽然两人之间的热度在减退,但再努力一下,假以时日,也可以把关系保持下去。
很明显,她觉得新欢胜过旧爱——但她又难以割舍过去的那段感情。同时,她的这种犹豫不决使新男友越来越焦虑不安。「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问她,「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爱的还是现任男友,但那时已经晚了,你还愿意冒这个风险吗?」她摇了摇头,「不。」接着哭了起来。
多种选择余地给我们造成了哪些困难?我们为什么非要给自己保留那么多的选择,即使这些选择要付出非常高的代价?我们为什么不能一心一意,全力以赴地做事呢?
01 让每个人都疲于奔命的「三扇门」
为了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和耶鲁大学教授申吉英设计了一系列实验,希望借以抓住达娜所面临困境的实质。在实验中,我们筛除生活中的一些复杂因素,把问题简化为:人们是否具有保留选择余地的倾向?
我们以计算机游戏为基础进行实验,以求得出明确的答案。我们把它称为「房门游戏」。游戏地点我们选在了一个阴暗、可怕的地方—— 一个连项羽的军队也不愿意进入的山洞。
实验
麻省理工学院东校园宿舍素有「鬼屋」之称。那里住的是黑客、硬件狂人、怪人,还有与社会格格不入的异类。
几年前的一天下午,金,我的研究助手,夹着笔记本电脑,在东校园宿舍的各条走廊里游荡。他在每个宿舍门口都会问一下,是否有人想参与一个小实验赚点儿钱。如果里面的人同意,金就进去找个地方(有时要费很大的事)把电脑放下。
程序启动后,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三个房门:第一个是红色的,第二个是蓝色的,第三个是绿色的。金告诉参与者,他们可以点击任何一扇门进入房间。进入房间后,每点击一下就可以赢一定数量的钱,每次点击的分值从 1 美分到 10 美分,参与者在该房间里每点一下鼠标就可以赢到相应数目的钱,电脑屏幕上也会随之显示出他们赢到的钱数。
要想多赢钱,就必须找到给钱最多的房间,并且在该房间里尽量增加点击次数。但是,这并没那么简单。每换一个房间,你就得用掉一次点击机会(每人限点 100 次)。一方面,变换房间有可能帮助你找到赢钱最多的一个;另一方面,不断在房间与房间之间拼命地找来找去,也会用掉本来可以赢钱的点击次数。
小提琴爱好者艾伯特是最早的参与者之一。他属于好斗一族,想要在赢钱数目上胜过所有其他对手。他首先点开了红色房门,进入方形的红色房间。
进去以后,他点击鼠标,屏幕上显示他得了 3.5 美分;再点击一次,4.1 美分;第三次点击只有 1 美分。他在这个房间里又试点了几次,决定换到绿色房门的房间。他马上用鼠标点击绿色房门进入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第一次点击是 3.7 美分;再点一次,得了 5.8 美分;第三次是 6.5 美分。屏幕底部显示他赢的钱越来越多。
绿色房门的房间看起来比红色房门的房间好,那蓝色房门的房间又会怎样呢?他点开最后一扇房门。三次点击都在 4 美分左右。算了。他赶紧又点开绿色房门(这个房间每次 5 美分左右)并留在那里一直把 100 次点击数用完,他赢的钱也随之增加。最后,艾伯特询问自己的战绩。金笑了笑,说现在他的得分是最高的。
艾伯特证明了我们对人类行为的某些猜测:一般来说,在有明确目标(例如本案中,赢钱就是目标)指引的情况下,我们都会努力追求最大程度的满足。如果用约会来做比喻,艾伯特就是谈了第一个,又试第二个,甚至还和第三个见了面。但是他在三个都试过以后,还是回到了最好的一个那里,并且一直坚持到游戏的最后。
不过说实在的,艾伯特想得太容易了,以为即使他在其他的约会对象中挑来挑去,原来的那个还会一直耐心地等待他回到自己的怀抱。
但是,假如原来的约会对象经过一段时间,另结新欢,不再理他了呢?假如他失去了选择的机会呢?艾伯特会放弃吗?或者他还会死抱着这些选择不放,能抱多久算多久吗?他会放弃一部分铁定到手的收入来保留其他的选择余地吗?
为了弄清这一点,我们对游戏做了调整。这一次,如果 12 次点击后有哪扇门没被点到,这扇门就会永远消失。
实验
山姆住在黑客大厅,他是「消失门」游戏阶段的最早参与者之一。游戏一开始,他首先选择蓝色房门,进入以后,点击了 3 次。他的得分随即显示在电脑屏幕的底部,但他注意到的不仅是分数。随着每一次点击,其他两扇门的尺寸也跟着减少了 1/12,表示如果不被点到,就会继续缩小。如果再有 8 次点不到,就会完全消失。
山姆不打算这样。他移动光标,点击红色房门,使它恢复原来的尺寸。进入红色房门的房间,他点击了 3 次。可是他又注意到绿色房门——再有 4 次不点它就会完全消失。他再一次移动光标,点击绿色房门,使它恢复到原来的大小。
绿色房门的房间的分值似乎最高。那么他是否应该在这里一直待下去?(要记住,每个房间都有各自的分值区间。山姆还不能确定绿色的是否是最高的。蓝色房门的房间可能比这里更高,红色房门的房间也可能更高,也可能两个房间都不如绿的高。)
山姆眼里出现焦躁的神色,他迅速把光标从屏幕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点开红色房门,但又看到蓝色房门也在不断缩小。他在红色房门的房间里点了几下,又赶紧点开蓝色房门的房间。可是这时,绿色房门却变得更小了,不点不行了——他又赶快移动到绿色房门那里。
山姆在几扇门之间疲于奔命。我的脑海里则出现另一幅典型的画面:家长拖着孩子,一项课程刚刚结束,连气都顾不上喘一口,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项课程。
这难道就是我们现实中有效的生活方式吗——特别是当每个星期我们面前就多出一两扇门的时候?我没法针对你的个人生活给出答案,但是在实验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样东奔西跑不仅令人身心俱疲,而且很不经济。
事实上,那些手忙脚乱企图让所有的门都开着的参与者,到头来赢到的钱比其他那些无须处理「消失门」的同学要少很多(大约少 15%)。事实是,他们只要选中任何一个房间,哪一个都行,一直点到底,赢的钱就肯定比他们实际上拿到的更多(你可以对照一下自己的生活和职业经历)。
后来,我和吉英对游戏的规则又做了改动,实验结果还是一样。
例如,我们把点击每扇门的成本改为 3 美分,这样参与者如果点击其他的门,就不仅会失掉一次赢钱的机会(机会成本),还会付出直接的金钱代价。实验参与者的反应一点儿也没变。他们同样带着非理性的冲动,竭力保持所有的选择余地。
后来,我们把每个房间确切可以赢到多少钱都告诉了参与者。但实验结果还是一样,他们还是一个劲地去设法保住所有的房门。同样,我们曾经让一些参与者在正式实验之前做过数百次点击练习,我们认为他们理所当然会吸取经验,不会把精力用在保住房门上。
但是我们错了,一旦看到屏幕上的门在缩小,这些麻省理工学院的大学生,他们被认为是最优秀、最聪明的年轻人,也很难做到心神专注,就像谷仓里东啄一口西刨一爪的母鸡,他们来回在每扇门上点击,自认为能多赢钱,实际上事与愿违,他们把相当一部分该赢到的钱丢掉了。
最后,我们又进行了另外一个实验,这一次,所有的门都带有再生或复活功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 12 次点击还点不到,这扇门就消失,但不是永久消失。如果在它消失的地方点击一次,它会重新出现。换言之,你可以不用去管这些门,所以无须担心损失。
但是,这样就能避免参与者在各扇门上不必要的点击吗?其实并没有。我们非常奇怪,因为他们还是会把点击机会浪费在消失了却「可复活」的门上。尽管这无关紧要,很容易恢复,但一想到可能的损失他们就无法忍受,就要尽一切努力,不让可选择的任何一扇大门关闭。
02 果断地关上该关的门
我们怎样才能摆脱这种非理性的冲动,不去追逐毫无价值的多余选择呢?
哲学家埃里希·弗洛姆在 1941 年写了一本书——《逃避自由》。他说,在现代民主制度下,困扰人们的不是缺乏机会,而是机会太多,令人眼花缭乱。这在今天的社会里表现得更明显。人们不断提醒自己,我们可以做到一切,可以成就自己期望的一切。
问题在于是否能实现这一梦想。我们必须尽一切可能全面提高自己;我们必须对生活中的一切加以尝试;必须在有生之年把人生必看的 1000 种东西全部看遍,就算看了 999 种也不行。
随之而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这样做下去,难道不会把自己搞得劳累不堪、心力交瘁吗?弗洛姆描述的这种诱惑,我认为,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些参与者所遭受的诱惑,他们正在手忙脚乱地从一扇门冲向另一扇门。
在门与门之间奔忙是人类的一种奇怪行为。更加奇怪的是,我们的一种冲动驱使我们去追逐毫无价值的选择——那些几乎消逝的或者对我们不再有价值的机会。
例如,我的学生达娜,她很清楚,自己和前男友的关系已成明日黄花。但她为什么还要冒着失去眼前白马王子的风险,继续试图与那个昔日情人重修旧好呢?同样,我们有多少次买下了打折商品,并不是因为真的需要,而是因为担心一旦打折结束,这些东西卖完了,我们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价格了?
相反,如果我们认识不到某些事物已经成了消失的房门,需要我们当机立断去珍惜,那么悲哀的另一面就来了。例如,我们在工作上加班加点,却没想到子女的童年正在一天天消逝。有些时候,这些「门」正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关上,我们甚至察觉不到。
例如,我的一个朋友曾对我说起他婚姻生活中最幸福的一年,那时他住在纽约,妻子住在波士顿,只有到了周末才能团聚。在此之前,他们虽然同住在波士顿的家中,但是每到周末,两个人却各自加班忙于自己的工作,没有时间享受彼此的温馨。但因为改变了日程,双方都知道只有周末才属于他们,良辰苦短,时光频催,滴答的钟表声在提醒他们,于是他们把工作先放到一边,充分享受恩爱缠绵的有限时光。
我并不是在鼓吹用全部时间陪伴孩子而放弃工作,或者为了改善夫妻生活故意选择两地分居(尽管这样做可能有所裨益)。不过,给自己设置一个内在警钟,在一些最重要的「门」即将关闭时提醒我们,难道不是很有好处吗?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的实验证明,手忙脚乱地去保持所有选择是傻瓜的游戏。它不仅可能耗尽我们的热情,也可能掏空我们的钱包。我们需要把有些「门」自觉地关上,关掉某些小门当然很容易,从度假计划中划掉某些景点、城市,从女儿的课外活动安排里去掉空手道一项,这些都不难。
但大一些的门(或者看起来比较大),关起来就很困难了。比如,通向新职业、新职位的大门关起来就很难,通向我们梦想的大门关起来也很难。我们和某些人的关系之门也是如此——即使它看起来已毫无价值。
我们有种非理性的冲动,要让所有的门都开着。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应该去关。■
文章摘自:丹·艾瑞里(Dan Ariely)《怪诞行为学1:可预测的非理性》,中信出版社。本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