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幸存者

王峰开智学堂

开智君说

我们有潜意识寻找因果解释的思维习惯，相信人类的行动遵循因果逻辑。而我们经常犯的错误，是过分简化了因果关系，这让我们在决策的时候，更容易犯一些错误，比如，幸存者偏差。怎么解决？来看分子生物学博士王峰的解说~

作者：王峰来源：公众号「王3峰」

最近几年，黑天鹅事件频发，世界的不确定性变得特别的明显。这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们能在重大历史事件进行过程中，观察大家是如何解释这个事情的，而不是等尘埃落定之后看事后解释。

比如，关于正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件席卷了一个城市的大事，大家都在疑惑，这种事情是怎么会发生在上海呢？每个人都会根据自己的理解给出一个解释，还会不时因为解释的不同而相互争吵起来。

通过这么个过程，就能对别人的各种叙事和模型祛魅，从而获得一种根据自己的价值取向去重新构建叙事的自由。

01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生物学机制上，我们有潜意识寻找因果解释的思维习惯，相信人类的行动遵循因果逻辑。在人类世界，理性既被视作好行为的标志，又被视作未来行为的预测因子。

当那些我们完全未预料到的事件发生时，我们会自动从记忆中搜索一个可能的原因。如果找不到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创造一个解释，以便将我们构建的模型中的空白填补上。

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事情，大多数发生在一个「常态谷」中，那里的事情，不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也不是完全预料不到，而是介于两者之间。

俗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事情虽然无法被预测，但是可以被理解。

努力理解因果结果并用其指导以后的行动，是马奇所说的高智学习。这种学习历史经验的方式，需要厘清事物的因果关系，并且用叙事（自然语言）、模型（符号语言）或者理论阐述出来。

持续对现实世界进行的因果解释就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这种高智学习，可以当做是人类所特有的，因为书面语言和符号操作工具，是人类特有的，并且在人类中的历史也并不长。

这种经验的传承方式有其积极的意义，比如我们从小到大听到的故事教给我们世界的运作原理，模拟了不同决策产生的不同结果。让我们能在不需要冒险和花费体力的情况下，通过大脑体验不同的场景，从而权衡不同的选项。

但是，现实生活的中的因果往往太过复杂，如果面面俱到的描述出来，就会难以理解。贴近现实和容易理解是矛盾的，故事和模型，就是最大可理解的复杂性。

在熟悉的框架之内简化经验，是人类理解世界的基础。而我们经常犯的错误，是过分简化了因果关系，这让我们在决策的时候，更容易犯一些错误，比如，幸存者偏差。

1941 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统计学教授沃德应军方要求，研究飞机应该如何加强防护，才能降低被炮火击落的几率。

就类似于华为广告中这种飞机。

沃德教授统计了遭受攻击后仍能返回营地的轰炸机数据，发现机翼是最容易被击中的位置，机尾则是最少被击中的位置。军方指挥官认为应该加强机翼的防护，因为这是最容易被击中的位置。

而沃德教授坚持认为应该加强机尾的防护，因为统计的样本只涵盖平安返回的轰炸机，被多次击中机翼的轰炸机，似乎还是能够安全返航。并非是机尾不易被击中，而是因为机尾被击中的飞机早已无法返航。

军方采用了教授的建议，并且后来证实该决策是正确的，看不见的弹痕却最致命。这个故事被后人用一个词语概括——幸存者偏差。

因为幸存者偏差的存在，经验主义和归纳法大行其道。

网络空间充斥着各种成功故事，以及诸如《我调查了上百名富人，发现他们都有这十个共同点》之类的标题党文章。期望通过对那些所谓成功者或者成功企业的特点进行统计分析，从而发掘出成功背后的原因。成功学人士甚至喊出了，我的成功你可以复制。

为了更好地传播这些叙事中所夹带的私货，接地气和实用成了叙事创作者的追求。可是，所谓接地气，是为了帮助读者制造「我懂了」的幻觉，而不在意简化甚至曲解知识本身。特别实用，是引导学习者做过拟合的刻舟求剑的蠢事。

这些简化的模型和叙事让受众有了一种认知跃迁、掌握主动权的错觉，就好比，在开奖前的一刹那，你改了一个数字，结果你中奖了。

在现实世界中，我们总是有意无意地强化自我选择或自由意志在命运走向中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获得成功的时候，这种偏倚更加突出。

现实是一系列的筛选机制，我们遭遇某些事件，只是我们被选中了而已。一只动物有可能因为他的样本路径很幸运而生存下来。同理，一个行业中「最成功」的人才，可能是同一群幸运儿，他们的样本路径因为未出现进化有关的稀有事件，所以幸存下来。

不曾遭遇稀有事件的时间越久的，对该稀有事件的承受能力越弱。一个一直靠运气成功的人，就是一直在欠命运的债，当某个黑天鹅事件发生的时候，讨债的就来了，一次的亏损都有可能超过之前所有的积累。就像那个段子所说，前几年靠运气赚的钱，这几年凭实力都亏进去了。

命运在这里和我们玩了一个小小的伎俩，让我们误以为，这是我们挣来的，而不是因运气得来的。引诱我们在认知范围外下重注。用错误的方式赚到钱，甚至比没有赚到钱更恐怖。

真的没有神话。如果寄希望于糊里糊涂的能赢，一定会糊里糊涂或稀里哗啦地输掉。——王兴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这种宿命吗？还是有的，就是在认知树上再向上爬一层，知道自己认知的边界，下与其相称的注。并不是不让你下重注，而是要注意你的认知层级要匹配。

强调幸存者偏差并不是说因果关系不存在，不要以这个为借口而不去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只是因果关系没那么简单，请对「任何过于简化的因果关系」保持怀疑态度，并小心对待它，尤其在你怀疑存在你所不知道的沉默的证据时。

基本上如果你不能清楚的讲出自己为什么赢，背后很大程度上是运气。不能说清楚自己具体在哪几个点有较大优势的话，就是在不确定性中随机漫步，无法积累复利。

今天赚了 10%，明天又亏了9%，能够原地踏步就不错了。如果赚了今天50% 之后明天又亏了50%，那是在后退。反反复复，来来去去，岁月就这么蹉跎了。这也是人们很长时间无长进的根本原因。

但是如果你知道自己赢是靠的什么优势，这个优势不是一点一面，而是一整套体系，你知道潜在对手为什么无法挑战这个体系化的优势，那么优势体系可以不断扩大，可以持续扩大战果。

人类之所以进化出来，并不是因为人类是天选之子。如果进化过程中每个重大节点都按照事件发展方向不同而分裂成不同的平行宇宙。无数个平行宇宙中，恰巧在这一个平行宇宙，我们是幸存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