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写作如真相一般清晰简单
马克·特纳 开智学堂
开智君说
由阳志平老师组织翻译的《古典风格》一书正式上市啦！西方写作史的经典名作，由著名认知科学家、语言学家特纳与人文学者托马斯联合撰写。一本从认知科学角度谈论写作的好书。下文，是特纳给《古典风格》一书写的引言。另，文末还有大福利！开智邀请了特纳教授参加新书发布会，举办主题讲座。敬请留意。
作者：马克·特纳 来源：《古典风格》 正文共 2816 字，预计阅读时间 8 分钟
我尤其看重清晰。 我的风格一点都不华丽， 但我的表达像真相一样简单。
——让-巴蒂斯特·勒布伦（Jean-Baptiste Le Br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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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写作教学领域盛行一种观点，教写作就是教语言技巧——从在哪里打逗号到如何划分段落。这催生了一个庞大的行业，但教学效果存疑。现在的写作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美国人的文章为什么还是写不好？
我们的回答是，写作是一种思维活动，而不是技巧的拼凑。写作源于思想。要写出风格优秀的文章，得搞明白思维问题，而不只是学一些机械的技巧。
尽管普通的思维活动，比如写作，都会呈现一定的技巧，技巧的好坏标志着文章的好坏，但思想活动并不源于技巧，也不在于使用技巧。在这点上，写作可以看作对话——两者都是言语活动，因此都需要语言技巧，但两者都无法单靠学习言语技巧来掌握。
不善言谈的人，也许善于言语技巧，但说话很糟，因为他不知道对白跟独白是两回事。言语技巧再怎么精进，也于事无补。相反，善于言谈的人，言语技巧或许一般，但他深谙交谈的关键在于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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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只通过学习言语技巧来学会对话和写作，任何写作教学，无视思想问题只教写作技巧，注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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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写作的某种风格学会写作。我们认为写作的基础是概念立场，因为它们决定了风格。
可以肯定的是，概念上的东西只有借助言语的呈现才能被观察到，而言语——像鸟的羽毛一样——可以界定某种风格。但一般来说，不能把某种风格简单地界定、分析或认作如何措辞。
写作源于概念，生成的是技巧。所有思维活动都是这样的，有数学发现的技巧、绘画的技巧、语言学习的技巧，等等，但没有哪一项活动只由技巧构成。
伟大的画家往往没有普通的画家工于技巧，是他们的绘画概念——而非他们的技巧——决定了他们的绘画成就。同样，一个外国人，可能不如本国人会运用时态等语法，但他也能写出出彩的文章。思维活动可以生成技巧，但技巧不会生成思维活动。
一篇文章的风格，取决于文章对真相、呈现、作者、读者、思想、语言，以及它们两两之间的关系采取了什么立场。
比如，古典风格对这些要素采取的概念立场，可以用十八世纪法国画商让-巴蒂斯特·勒布伦的几句话归纳，他在一本指导业余爱好者鉴赏画作的书中如此写道：
「我尤其看重清晰。我的风格一点都不华丽，但我的表达像真相一样简单。」（J’ai sur-tout a coeur la clarte. Mon style ne sera point fleuri, mes expressions seront simples comme la ver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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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风格，从它自己的观点来看，如真相一样清晰简单。它采取的立场是：它的目的是呈现，动机是不偏不倚的真相。好的呈现，语言须贴合真相，而贴合的依据是清晰和简单。
语言贴合真相时才能呈现真相，这个观点暗示：真相可知；真相无须论证只需呈现；读者能够认识真相；呈现的「对话模式」源于作者与读者的对等关系；自然的语言足够表达真相；作者用语言表达之前已经知道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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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布伦自己的文章绝非受益于丰富的言语技巧，而源于对写作活动构建的古典概念：语言可以契合真相，写作是一扇不会让事物失真的窗。
勒布伦的写作概念基于他看待真相的立场：有好的画也有不好的画；它们的优劣与画者是谁无关；一生的经历赋予他深刻的洞察力，所以他能看出一幅画的好坏；他呈现的顺序，依据的是真相的顺序，而不是感觉的顺序；只要他把读者带到他看事物的位置，读者就能认出。
他的真相观和由此延伸出的其他观念，都是思想立场，而不是技术性技能。这些立场决定了他的文字呈现——即使这些立场依据的观点不对，也不会影响这种呈现。
因为这种立场——知道事物真相，并且能让读者看到，勒布伦才能说他的文章如真相一样清晰简单。这也印证了他的典型对话场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对话，没有恩惠或利益驱使。这种概念立场把清晰和简单提升为古典风格的首要特点。
显然，如果一位作者不认同真相能被知晓或者识别，那他就不能说他的文章和真相一样清晰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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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显而易见的是，任何一位作者都可以学习古典风格的立场，并基于这种立场写作，发挥古典风格的优势。勒布伦的风格立场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信念，但当作一种基础规约时，这种立场也会体现同样的风格优势。
古典风格是对思想问题采取的某种立场，从而实现特定的呈现目的；它不是一种信条。古典风格的立场决定了它是一种通用风格，可以呈现任何事物。它显然不限于画作鉴赏上。
对任何人来说，古典风格都是一种自然的表达方式，这得益于它的普世特征。定义古典风格的不是一组技巧，而是一种对写作本身的态度，对待这种态度最重要的是一种立场：作者下笔前已经知道什么事情，他的目的是把他知道的告诉读者。
古典风格不会限制作者的写作主题，也不会抹杀他的个性，实际上作者的个性主要体现在他对话题的认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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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第一部分讲的是为什么学写作不能只学技巧，为什么学写作必须要学习写作风格，以及风格如何由概念立场形成。
我们帮助读者认识古典风格的概念立场，并对比其他风格的立场：反思风格、实用风格、平实风格、沉思风格、浪漫风格、先知风格及演说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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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第二部分可看作一座「博物馆」，展示不同作家的范例并附有评析，从托马斯·杰弗逊到谷崎润一郎，还有赛维涅夫人、笛卡儿、简·奥斯汀和马克·吐温等。
虽然一种特定的概念立场是古典风格的基础，但熟练掌握这种风格还需要实践练习。在本书的第三部分「古典风格工作室」中，焦点从对「博物馆」的观察和分析，转向一系列实践练习，这些练习将引导读者积极掌握这种风格。
因为古典风格不分语种和年代，很容易辨认，本书最后列了一张参考书单，包括从《苏格拉底的申辩》到《露露在好莱坞》等用古典风格写就的作品，希望对读者有所启发。■
参考文献：
1.让-巴蒂斯特·勒布伦. “Discours préliminaire” to Galerie des peintres flamands, hollandais et allemands. 全3卷. 巴黎：Le Brun出版社，1792—1796，第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