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厄姆:为自己的事业而工作

保罗·格雷厄姆 开智学堂

开智君说

为什么说「平衡工作与生活」就是个错误?因为你假设,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截然不同。如果你是为自己的宏伟事业而工作,便不会有这种烦恼。为什么?什么是「自己的事业」?又该怎么做?来看硅谷创业教父保罗·格雷厄姆的分享。

作者:保罗·格雷厄姆 译者:宫子茜 来源:http://www.paulgraham.com/index.html

01

前几天接儿子放学,九岁的小家伙跟我说,他已经等不及回家继续写他手上那篇故事了。听他这么说,我高兴得不得了,不单是看他对写故事有热情,也为他无意间找到这种工作方式而高兴。

为自己的事业工作与寻常工作之不同,好比溜冰和散步。前者更好玩,也更有成效。

人类历史上的丰功伟绩,有多少出自这些「溜冰」人之手?几乎全部。

为自己的事业工作,有些许不同。倒也不是说为自己工作就会更开心。准确地说,是更热忱、更投入。进展顺利就会开心,但常常事与愿违。

我写文章,大部分时间不是担心,就是头疼:担心写不好,头疼怎么才能抓到那个还未成形的思路。我能用文字捕捉到那些想法吗?结果通常都能,只要我想得够久,但也不敢保证一定就能想出来;一开始常常想不出来。

做出眉目的时候,固然会开心,但不会开心太久,因为紧跟着就是下一个难题。既然这样,干嘛还要做呢?对这种人来说,干什么都不如为自己工作。就好像进入自然栖息地的动物,做着命中注定要做的事情——也许不会一直开心,但是清醒,有活力。

很多孩子都体验过为自己工作的那种兴奋,难的是成人后还能保持这种心态。社会习俗让这变得更难。对我们来说,「游戏」、「爱好」,与「工作」有本质上的不同。

搭树屋的孩子并不清楚,今天搭的树屋,未来可以直接变成建筑、工程,尽管这一过程会有些漫长。我们非但没有指明这条路,还加以掩饰,把孩子做的这些同真正的工作区别开来。

没有人告诉孩子,他们今日所造的树屋,长大后可以成为一项工作,相反,我们为孩子指明的,只有上学这一条路。不幸的是,上学和为自己的事业工作,压根不是一回事。

通常来说,上学既不算事业,也不属于自己。所以说,当学校越来越严肃,为自己的事业工作,几乎是不可能,即便有,也是微乎其微。

所有高中生都不再搭树屋了,他们坐在教室,刻苦学习达尔文和牛顿,只为通过考试。可是,让达尔文和牛顿成名的工作,本质上更接近于搭树屋,而非为了考试学习。想到这,不免有点难过。

如果让我选,是要孩子成绩好,还是要孩子为自己的宏伟事业而工作,我会选择后者。不是我这当爸的佛系,是我试过前一种操作,我也很清楚,从长远来看怎么做才更值得。

我给 Y Combinator 挑选创业公司的时候,根本不看申请人的考试成绩。可要是有人曾经为自己的事业而工作,我会要他好好讲讲。

02

学校就是这样,这无可避免。不是说要重新设计学校(也不是说没有必要),只是说,要明白学校影响了我们对工作的态度——学校常用竞争诱导我们去苦哈哈地干活,这和「溜冰」式工作相去甚远。

偶尔,学校作业也能成为自己的项目。我每次写的论文,都是我自己的项目。除了在英文课上写的那些——这有点讽刺,因为英文课上要写的东西都太假了。我去学校上计算机科学课程时,要写的程序就成了我自己的项目。每当写作、编程的时候,我都在「溜冰」,千真万确。

那到底什么样的项目,算得上属于自己的项目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一是因为答案很复杂,二是因为有很多因素难以预料。所以就有两种意义上的为自己而工作:

1)你出于自愿,而不仅仅是有人叫你这么做; 2)你是一个人在工作。

第一种意义上的定义,边界很清晰。

很在意工作的人往往能敏锐地觉察到主动工作和被催的区别,而工作往往不是主动,就是被催。但也不是只看是不是有人叫你这么做就能判断的。因为你可以选择做别人叫你做的事。其实,你完全可以比下达任务的人更全面地掌控这项任务。

比如,对大多数人来说,数学作业是别人叫他们做的。但我父亲,一个数学家,不这么想。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数学书里的题目是用来测验或巩固每节所讲知识的。然而对我父亲来说,真正重要的是那些题目,课文不过是一种注解。他每次拿到一本新数学书,就像拿到一个谜题:书里有一堆新问题等着解答,他要立马动手解答这些难题。

第二种意义上的定义——独自工作,边界要模糊一些。

独自工作正逐渐转为合作。有趣的是,合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方式是共同完成一个项目。比如,两个数学家共同求解在两人讨论过程中成形的证据。另一种方式是有许多人,每人负责自己的项目,最后像七巧板那样拼到一起。比如一本书,一人写文字,一人做设计。

当然了,两种方式可以并行。只有条件适宜,我们才能对自己从事的工作长期保持热情,之后,这股热情便会在庞大组织的工作洪流中消解殆尽。实际上,很多组织的成功史,一定意义上也是一部研究如何保持工作热情的技术史。

03

第一代 Mac 电脑的开发团队就是诠释这一现象的典范。布瑞尔·史密斯、安迪·赫茨菲尔德、比尔·阿特金森以及苏珊·卡雷这帮人不是只听领导命令干活。他们不是史蒂夫·乔布斯打出的网球,而是他放出的火箭。他们之间有过很多合作,但似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为自己的事业工作的热忱。

安迪·赫茨菲尔德在他写 Mac 的书中描述了他们晚饭后返回工作室继续忙碌到深夜的场景。若是不曾体会为自己所热爱的事业工作的那种激情,是很难把这种长时间工作同血汗工厂和电话营销中心那种高负荷工作区分开的,但这完全不是一回事。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一昧坚持「平衡工作与生活」就是个错误。事实上,单是「工作与生活」这一表达本身就错了:这其中暗含一个假设,即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者截然不同。

对于一提到「工作」,就自动想到埋头苦干的人来说,工作和生活确实不同。但对「溜冰」人而言,工作与生活中间应该是破折号,而不是斜杠。我要是不想让什么东西占据我的生活,也就不会为它工作。

如果你从事的工作类似于开发 Mac 电脑,自然就更容易达到这种高动机水平。如果这项工作之前没人做过,你就容易觉得这是自己的事业。

所以说,为什么程序员倾向于重写代码,尽管代码并不需要重写,还会为已经写好的代码再写一个版本,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这有时会引起管理层的警觉,而且根据键入字符总数来衡量绩效,远非最优解。

但是程序员这么做,不单是出于自负或无能。从头开始写代码也更有意义——有意义得多,能让一名好程序员自愿放弃全部代码,从零开始,完全不顾为此浪费掉的大量字符。

也许这正是资本主义的一个优势,资本主义鼓励重写代码。一家公司如果需要一款软件来实现某项功能,是没办法把其他公司的同类软件直接拿来用的,只能自己写一个,一般自己写的更好用。

04

「溜冰」和解决新问题天然就趋向一致,是初创公司回报率如此之高的一个原因。不仅是因为尚未解决的问题市场价更高,解决这些问题时,你的生产力也会提高不少。实际上,生产力会翻倍:如果是做全新的设计,就更容易招到「溜冰」人,这些人会把所有时间都用在「溜冰」上。

史蒂夫·乔布斯看过史蒂夫·沃兹尼亚克是怎么工作的,很清楚「溜冰」人的特点。要是找对了人,你只需告诉他们你所期望的终极目标。至于细节,他们自会把控。事实上,他们对细节近乎偏执。

要让一个项目变成自己的事业,就需要充足的自主权。既不能按部就班,也不能被官僚主义拖慢进度。

一个保证自主权的办法是直接不要老板。有两种实现途径:自己当老板,或者做工作之外的事。尽管这两种途径收入差别巨大,但初创公司和开源项目还是有很多共同点,其中一点是通常都由「溜冰」人经营。

其实,有一个方法能连接这两种途径:找到成立初创企业想法的最佳办法是单纯为了好玩而做项目。

如果你的项目能赚钱,就很容易做下去。不赚钱,就会难一些。最难的是保持干劲。成年人比孩子更难做到这一点。

孩子会直接动手搭树屋,不会想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也不会想自己的树屋是不是比别人搭的更好。坦白说,就这一点而言,我们能从孩子身上学到很多。大多数成年人为「真正的」工作设定的高标准,经常没什么用。

对自己的事业来说,最重要的是起始阶段:从想象做某事会很酷,到真正开始动手做。在这一阶段,高标准不仅没用,还相当有害。确实有不少人启动了太多新项目,但我猜有更多人因为害怕失败,迟迟不敢开始他们本可以成功的新项目。

可是,如果我们小时候不知道长大后树屋可以变成项目,因而没能从中受益,至少在成年后,还能知道我们的项目可以追溯到搭树屋的状态,并从中获益。还记得小时候你开始动手做没做过的事情时那种一往无前的信心吗?重新找回那种自信,你将充满力量。

对于成年人,如果保持那种自信太难,至少我们对手头上的工作会有更清醒的认识。孩子们总是被大人赶着干这干那,很少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成年人不一样,我们对不同类型的工作了解得更多,也更能掌控自己从事的工作。理想情况下,我们可以两全其美:深思熟虑地选择项目,一往无前地开始新项目。■

原文标题:A Project of One’s Own 原文地址:http://www.paulgraham.com/ow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