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虎平：懂了多层还原论，你才能理解人类大脑与社会运作
陈虎平 开智学堂
“ 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上竟然涌现出了永恒的爱情之花，虎平老师惊叹——这有多可怕！这有多神奇！（捂脸）社会和人生的真正规律是什么？—— 没有规律。认知科学与演化论告诉我们，演化不存在目标，但会多层编程。
作者丨陈虎平
本文为开智学堂精选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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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奇迹
一个刻度的一毫米和另外一个刻度的一毫米，人类为什么会达成一致意见？人类的认知过程要求大脑可以模糊处理这些情况。Cognitive Science（认知科学）研究的就是有关于你看到的对象在你的大脑中如何反映。
比如说：一朵花。你看到的一朵花在你的大脑里怎么反映呢？头脑的最底层是无数的 neurons（神经元），不可能花在你大脑中反应的是实体花朵的样子，总之它肯定不是以花的形式存在，而是以生化信号或电信号而存在。但也不是这些电信号的特殊组成而构成了这朵花，而是靠这些电信号特别的触发方式。可是这些触发方式能否研究出来呢？回答是不能的。
这是多层还原的一个例子。对于我们眼睛看得到的实在，往往需要多层还原才能有好的理解。只还原到一个最底层，是不够的。到底该还原多少层，这不是可以预先断定的，而是必须通过实证的研究一步步试错的探索得到。有时候能够得到确定的多层图景，有时得不到，也只能接受。
电脑屏幕上的一朵花，在电脑里面，你不能把电脑打开，拆了硬件，看里面有没有一朵花存在。拆开了的电脑里面有的是无数的电子脉冲。
可不可以说特定的电子脉冲就是花的样子呢？不可能的。因为花是经过层层编程之后最终才落实到电子脉冲里。这是一个经历了层层编程、机器语言、汇编语言、高级语言、人类其他的努力等设计出来的，你不可以一口气还原到下边去。
人类的认知，还有我们情绪的感知，在大脑里都是经历了层层编程这样一个过程。不只是神经元的活动，虽然它是以神经元的活动为基础的。就如在我们的电脑里，所有信息都是以 0，1，0，1 为基础的电子脉冲，但绝不仅仅是电子脉冲而已。
再比如，我的身体就是由原子和分子堆砌而成的，但你绝不能怀疑说那我的身体就是简简单单的原子和分子的组合。我是经过层层编程的。我的分子上有大分子，有化学规律，它相对独立于物理规律。制造细胞的蛋白有一些功能作用，是因为基因控制和调控的原因，而这些是经过无数的自然选择和当时的环境塑造的结果。
经过了层层编程才得到这样一个我，你只是把我还原成原子和分子是不能理解我的。也就是说，虽然我的身体是以原子分子的运动为基础的，但你分析了我的原子分子之后就说能了解我为什么说这句话，这是不可能的。企图从量子力学的测不准来推断人生的测不准或者历史的测不准，那是搞笑。完全不同尺度的事情，一个层次的规律不能推及到其他的层次去。你不能用电子脉冲的规律来推断电脑里的视频的组织规则。
我们的眼睛看到身体外部的对象，可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在视觉行为中出现的外部对象，是否只是神经活动的本身而已呢？这种还原是远远不够的。充分还原应该还原的所有层次是非常难的。除非经过很好的认知科学和演化论的训练，想理解视觉怎么回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Marr 的 Vision 是经典中的经典）。
这就好比，看到一个电脑，怎么理解它如何形成？一个从未学过电脑的人，是不可能逆向工程追溯因果的（reverse engineering），不可能把电脑的各部分还原，自己从头再组装一个电脑。因为拆开零件之后，从零件开始，每一步向上叠加的部分都是很偶然产生的，其概率是组件存在的概率的乘积，非常之小。
所以，把电脑丢给一亿年前原始部落的人，他们是无法逆向工程，自己多层还原出一个电脑生产程序的。这给我们一个提示：在最外层看起来很普通且被我们熟识的东西，其实都是人类的奇迹。
自我驯化
在实在的多层还原中，每个层次都有每个层次的规则。到底中间有多少层次是不知道的，没有一个预先的形而上的判别尺度。
假定人类看到了一个似乎处在高层的现象，想向下追溯各个形成它的层次。原则上、理论上，可以画出中间应该有若干层次。但是，在没有足够的研究之前，中间的层层叠叠是不定的，不能确定地画出。而这些不确定也正是研究最难的环节。每一层的编程都有自己的潜在规则，其中有些规则来自物理学，有些来自化学，有些来自细胞机理，有些来自神经模式，有些来自神经模块的组织，有些来自认知科学，有些来自演化和环境约束，等等。
反过来想，如果我们知道了第一层或者最底层，一层层往上推，可以推出最后的结果吗？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一个底层因素碰撞最后导致最近的上一层的结果，这纯粹是偶然的，但一旦形成，就相对稳定地存在了。这种偶然在科学和哲学上叫 emergence，突然就涌向于现实中。
推广来说，如果人类个体就像这些神经元，可以在社会中自由碰撞自由组合，能不能预测十年后社会的重要组成呢？或者推断一个局部的社会现象，例如 10 年后主要的电子产品呢？不能。因为这些都是事后追认的。谁也不知道社会上互相交流或者互动最后导致的结果是什么。
未来是原则上不可预测的。有的人猜的概率会大一些，但还是不能打包票的。这也是为什么应该实行市场经济而非计划经济的原因。计划经济试图确定一个目标，要求所有人配合去完成；但这个目标本身也只是多异质个体互动网络的一个偏好和选择，它是参与者，而不是决定者，它与其他个体偏好和目标的互动，能够产生什么结果，这是计划者自己预计不到的。结果肯定是达不到目标。这样的计划经济还给了某些制定规则的人一些口实，让他们有寻租的机会，但肯定对达到他们所鼓吹的社会整体福利目标无益。
人类社会有没有规律和目标需要我们去追寻？不存在的。有人说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美好，可那是政府官员的目标。他们口头上也是这样说的，也许在过去的30年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未来30年我们希望他们继续这样做。但这是不是我们整个社会的目标？不是的。这个社会有没有目标？没有的。整个人类社会有没有目标？也没有。
如果说有一个共享目标的话，那就是让我们都活着。但这并不是一个被某种力量设定的目标，而只是一种筹划或理想。社会上的个体进行多个层次的层层编程的互动，其结果是谁也无法预知的。
但是，是否就停留在这个地方呢？人类社会有没有公平正义呢？人类自己制造一个目标，把可能本来不可预知的、人类社会演化的结果稳定住。因为从文化层面来说，这是目前的人类比较容易接受的。这只是人类自我驯化的结果。
这种自我驯化更适用于个体。在你的人生中，你遇到了很多很多信息，最终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可不可能自己预知呢？你不可以的。但是你是不是有希望成为一个这样或那样的人？你会定下你的目标。我们社会有这样一个目标，我们社会有这样一个理想。我们有的时候还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项目。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你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和各种影响你行为的东西预先锁定。
这就是自我驯化的过程。因为你希望自己成为这样或那样的人，于是才给自己定下了目标。这个目标把你接受的全部信息重新做了筛选与锁定，来有意识地制造了一个你生存的环境，让你向某一个具体的方向演化。但其实你未来会成为什么，这不是由你一个人来控制的。
所以中国有这样的古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跟着优秀的人你最终成功的概率会高一些，但失败的概率是依然存在的。可当你跟着平庸的人，失败的可能也许就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筹划非常重要，即便结果不能预知。但增大特定结果的概率，是人为了对抗多因素集合作用的结果不确定的风险所必须要做的。
用认知科学重写人生意义
没有任何一个社会是稳定的。社会是没有规律的。你也不要觉得人生有什么意义和真谛。小的时候你会追求人生的意义和真谛，可是当你接触了认知科学，接触了演化论，你会发现你的整个世界改变了。你会明白没有什么是很稳定的。所以说你要追求的目的只是你把自己做一个自我驯化而已。你自己用一个目标来约束你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
你有没有感觉到，在谈恋爱的时候，在男孩子追求女孩子的时候，比较懵懂比较无知的你会这样认为：既然选择了这个女孩子就代表放弃了与其他女生在一起的机会，你的人生就被她锁定了（警告：在谈恋爱的时候不要太善于思考，不要过度思考）。爱情就是把不稳定的因素驯化成最终唯一稳定的结果，这就是爱情的特质，所以在爱情中你不能因为它的不稳定而放任自己伤害别人。你这样做虽然是因为爱情反正也并不稳定，但你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自我驯化。
你要自我驯化，把自己变成一个有身份的人。不是指有社会地位的身份，是指你的 self identity（自我认同）。你的自我认同越是稳定，同时还能带来社会财富的话，就能让别人对你的行为产生稳定的预期，让别人对与你的交流有了稳定预期。这样你才是个靠谱的人。比如我们看到可口可乐想到快乐，看到新东方想到英语，看到我想到的是学术英文。这个模式变得容易识别后，你看到这个人就有了 reliable indicator（可靠的标识）。
这在社会中是非常重要的。这个过程也是个博弈过程，需要你反复地自我训练。你不要说我既搞这个又搞那个，你既爱这个又爱那个，既学这个又学那个，你做不到的。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自己也难以捉摸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你的行为失去了规律，别人无法预知你，就会觉得和你交往很不可靠。你需要一个让别人认同自己的自我塑造过程，这个非常重要。
社会没有规律，人类存在没有终极意义，除了生活和生育后代之外，生活是无意义的，所有其他的意义都需要你自己去塑造。塑造不了，你责怪社会，责怪同学、父母、家庭，甚至跳楼，都是很猥琐的行为，是你承担不起塑造自己的强大责任，无法驯化自己的结果。
这个有一些哲学意味，但其实不是，而是在讲自然社会和人类社会一个层层编程的过程。
（1）把任何事物从最高层还原到最底层都是很难做到的、非常困难的。
（2）把底层的事物清楚地认知和还原到位也是很难做到的、非常困难的。
有的人认为自己一定会失败，你都没有做过怎么知道？还有人说自己一定会成功，你都没有做到怎么知道？特别自信，或特别不自信而愿意为自己找借口，都是不对的，都是武断的表现。要记住：尝试很重要。考 GRE，你怎么知道不能考 700 分？你都没试过每天学 10 个小时。应该努力尝试。即使一切没有定数，考 700 的动力也是强大而美好的。最终也会激励你向着目标走得更近一点。
你有动力，又有好环境，周围同学又帮助你，所有这一切最终突现，产生的结果是不可估量、无法预计的。
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你怎么就知道不能长长久久一辈子呢？你怎么就知道你给不了她幸福呢？谁知道啊！！那个女孩子她也不知道。鉴于我对女生不太了解，以下内容纯属猜测：（1）她不讨厌你；（2）你坚定地告诉她你行。这个信念就约束了她的誓言，使你们长长久久下去。这个信念不是天注定的，而是自我驯化的结果。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世界上竟然涌现出了永恒的爱情之花，这有多可怕！这有多神奇！■
本文转载自陈虎平老师《打破自我的标签》第五章，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