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疫区,心向梭罗的瓦尔登湖(下)
夏子 开智学堂
“开智校友夏子同学,于 2019 年 10 月游历瓦尔登湖,并写文以记之,在《身在疫区,心向梭罗的瓦尔登湖(上)》,我们跟着夏子在瓦尔登湖寻找梭罗生活的点滴,是否觉得意犹未尽呢?现在,我们继续游览,倾听梭罗思想的呢喃吧~
作者丨夏子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今朝风日」已获原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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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瓦尔登湖》澄澈、甘甜、素雅,就像瓦尔登湖本身;有人说,这本书太难读了,简直就是催眠佳品。
▲ 「在九月或十月,瓦尔登湖是森林的一面十全十美的明镜,它四面用石子镶边,珍贵而稀世」
本书译者——诗人、作家徐迟多次告诫读者,这是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它只是一本一个人的书。如果你的心没有安静下来,恐怕很难进入到这本书里去。只有在万籁寂静时分,这本《瓦尔登湖》才毫不晦涩,清澈见底。
梭罗毕业于哈佛大学,教过书,1835 年借了把斧头进了瓦尔登湖边的林子里,这块地是他的精神导师爱默生买下的,可以让他住在湖边。他在这里建了一个小木屋,并在 7 月 4 日美国独立日那天住了下来,离群索居,劳作耕种,观察自然,阅读思考,2 年 2 个月零 2 天后离开。
▲ 梭罗只带了一把斧头,就闯进了湖边的林子里
他留下了一本随笔,记录了他在湖畔生活的所思所想,也包含了许多日常生活的细节,这本书就是被称为「圣书」的《瓦尔登湖》。
它和《圣经》一道被美国国会图书馆评为「塑造读者的 25 本书」。1989 年 3 月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时身上就揣着这本书,这一震惊社会的文化事件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本书。
▲ 游客中心陈列着中文版的《瓦尔登湖》
梭罗是超前的。《瓦尔登湖》1854 年出版时甚至在他死后的很多年都没有引起多少关注,但最近50年《瓦尔登湖》却越来越火了。
随着工业革命不断发展,这本书所描述的我们这个时代的困境一一显现,人们也因此重新发现了梭罗的意义和价值,那些在 19 世纪乏人问津的文字逐渐成为现代人们心中的圣经。
梭罗逝世于 1862 年,版权保护期已过,所以市面上的版本非常多,全球有 200 多种,仅中译本就有 50 种。手头这本的译者是徐迟,他最早将《瓦尔登湖》引入中国读者视野。他发表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曾在中国引起巨大轰动,让默默无闻的数学家陈景润家喻户晓。
▲ 徐迟的这个译本是 2012 年版本,他最早把《瓦尔登湖》介绍到中国是在 1949 年
这本书其实很难翻译,因为梭罗喜欢用典故,喜欢用拉丁文,字句很拗口,有时一个句子常常有 100 多个字,即便是猜出了大意,但要准确翻译也非易事。看过几个版本,每个翻译的都不一样。有些干脆完全改写,来适应中文的阅读习惯。
去瓦尔登湖之前我重读了这本书,试图找回记忆中的瓦尔登湖,为即将到来的朝圣之旅增加一些背景知识。回来后又多次品读精彩之处,确是如徐迟所说的「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肺,动我衷肠」。
但我永远也不敢说已经读懂了这本书,要读懂它,需要一双深邃的眼睛,洞悉梭罗那蒙田般的睿智和莫扎特般的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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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瓦尔登湖》都被仅仅看作是一部探索自然美的经典作品,其实宁静恬淡的自然风光只是瓦尔登湖美丽的肌肤,在这之下,深藏着一副傲然的骨骼,那就是梭罗对社会的思考和批判。
▲梭罗最永恒的伴侣,就是这片清澈而青翠的瓦尔登湖
梭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感,他不喜欢热闹的人群,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总体而言,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梭罗写道。
很多人迷恋梭罗这种澄澈、寡欲的梦境,其实梭罗没有完全与世隔绝,他就生活在社会中,每个人都能看见他。
瓦尔登湖紧挨着城镇,他的小木屋也没有建在森林深处,火车隆隆经过这里,飞机呼啸掠过上空,森林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车来车往的声音。梭罗也会时不时到康科德镇爱默生的家里蹭饭闲聊、探讨人生。
他说,我不希望度过非生活的生活,生活是这样的可爱,我不愿意去修行过隐逸的生活,除非万不得已。他劝告人们不要效仿他。
梭罗在湖畔隐居与其说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如说更是一种思考实验:人究竟应该怎么度过一生。他肩负了一个重要责任——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经历和体悟。
▲ 梭罗这极难辨认的手稿中记录了他想要分享给别人的思想和情感
梭罗说,劳动是罪恶,空闲才是美德。为什么我们生活得这样匆忙,这样浪费生命呢?
19 世纪中叶正是美国资本主义的鼎盛时期,工业化、城市化、商业化浪潮滚滚袭来,物质主义和金钱至上让人们把追逐财富当成了人生唯一的目标。在他看来,劳动的意义本来为了满足生活必需,现在却成为了人生的负累。
因为我们总是想要更多,而更多的财富则需要更多的劳动去换取,到头来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劳动,没有人在关注自己灵魂是否完整,人格是否健全。
如果为生活所迫倒也罢了,若是为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欲望,自己囚禁了自己的灵魂,那才可悲呢。
▲ 梭罗在这张书桌上奋笔疾书,大声呼吁要摆脱外界物质的束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当今中国社会不也正像 100 多年前的美国吗?我们似乎也在被纷繁芜杂的生活表象所迷惑,成为了房子的囚徒、车子的囚徒和奢侈品的囚徒,我们买一处大宅,还需配上豪车。我们买一块名表,必须搭配华服。为了支付没有止境的开销,我们不得不日夜奔波,拼命赚钱,却没空慢下来审视自己的灵魂。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不再追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自然回归,而热衷追逐「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世俗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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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能走出这种困境呢?
梭罗说,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简化成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
▲ 「瓦尔登湖对于我,是一口挖好的现成的井」,梭罗每天用这个水勺在这口井里汲水
欲望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若是永远追逐欲望,那何时才是个头。梭罗认为,世上的东西只分两类,一类是奢侈品,一类是必需品。把欲望只控制在必需品的范围内,这样极少的劳动便可以满足,省下来的时间就可以用来丰富我们的心灵,完善我们的道德了。
他在书中不厌其烦地记下建造小木屋和日常生活的成本,只是向读者表明满足基本生活并不需要太多的钱,一把刀、一柄斧头、一把铁锹和一辆手推车足矣。
对于好学之人,还要再加上灯、文具和几本书。这些东西仅次于必需品,花一点点钱就能得到。
建造小屋花费 28.12 美元,维持一周生活仅需 0.27 美元,6 个星期就可以赚够一年的生活费用,剩余的 46 个星期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 「我宁愿坐在一个南瓜上拥有这完全属于我的全部,也不愿和别人挤在一个天鹅绒的垫子上」
梭罗一直推崇中国的儒家思想,在《瓦尔登湖》中经常引用论语。孔子评价颜回的的这一段话——「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这应该也是梭罗理想的生活状态吧。
他其实并不反感新生事物,他担心的是忘记生活本来的意义,本末倒置地追求一些外在的东西。就像富人们忙着编织软垫,以便死后带入棺材,却对自己活着的时日漠不关心。
如今,100 多年过去了,梭罗超越时空的思想依然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虽然我们注定不能成为一个超凡脱俗的隐士,但我们可以在心中开辟一片澄澈透亮的瓦尔登湖,让心灵净化,让生活简单,让生命从容,去对抗无所不在的尘世喧嚣。
每个人都是自己王国的君主。■
▲ 一个人的瓦尔登湖
注:图源来自作者拍摄。 全文完,上篇:[《身在疫区,心在梭罗的瓦尔登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