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诗意流淌：如何欣赏与创作一首好诗？
歪歪 开智学堂
作者：歪歪 来源：公众号「林间花开」
01
这个月不寂寞，因为有诗歌陪伴。我沉浸在海子、玛丽·奥利弗和里尔克的诗歌中，感受着生命的丰富和深度。
我读了海子的五首经典诗歌，包括他在 1986 年西部之行后创作的《九月》。这首诗带有海子的个人生命体验和强烈情感，在看他的传记，提到他的创作背景，那时他遭遇爱情挫折，情绪低落。当周云蓬用低沉的嗓音反复吟唱“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如泣如诉，强烈感受到孤寂、伤感。
《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的诗给我的印象是：宏大、抽象、跳跃，初读很难进入诗中。如何读？沈浪同学在星球的共读中，给到四个维度：意象、修辞、结构、音乐性，有了这份地图，我尝试着走入《九月》。
这首诗中，意象偏“实体、具象” ，有草原、野花、远方的风、琴声、明月、马，意象优美、一幅辽阔大草原的画卷铺在眼前。
“目击”二字让我想到里尔克的“主呵，是时候了。”带有上帝的视角，目击着众神的死亡，与“野花一片”生机勃勃的画面，形成强烈的对比，谈论着生与死。
远方有多远？海子用一句“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拿风和远方来比较，把原本就很远很神秘“远”，加上无形的风来比较，放置在远方中，更突显远方，真有那种“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的无边无界感，这是一种空间上的变形，让远变得更远。
在另一句”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此时的明月，跟千年的明月一样，同一个明月，有时间上的穿越。
有了前面的“比远方还远”的铺垫，置身在这辽远空寂的大草原上，最后来一句“只身打马过草原”，那种孤寂感一下就来了，眼前像是出现了海子孤独一人，走过大草原，空中飘着的马琴声，在呜咽。
诗中出现三次“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诗歌天然适合跟音乐融合在一起。周云蓬唱着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悠远、忧伤的意境回荡着，悠扬婉转，令人泪眼模糊。
西川编写的《海子全集》中是“马头”，而歌中用的是“木头”，周云蓬对这个有过回应，从音乐的韵律上讲，”木头“比”马头“更适合，”木头“跟马头琴在同一个语义网络中。
02
在中国诗人中，阳志平老师极其推崇海子，称他为伟大的诗人，曾多次引用他的诗。在《人性与暴力》这篇万字文中，引用了海子七首诗。
如何在诗中发现诗人的伟大之处？阳老师在他的《聪明的阅读者》中，示范如何阅读海子的诗以及要重点关注的点。
他说，如果说某种意义上，诗人跟精神病患者类似，大脑中都有大量纷杂的意象，两者不同的是，诗人能够将杂乱的意象统一到一套时空系统中。
阳老师以海子的《雨鞋》为例，示范了海子如何在诗歌中使用时空变形。
《雨鞋》
我的双脚在你之中
就像火走在柴中
雨鞋和羊和书一起塞进我的柜子
我自己被塞进相框，挂在故乡
那粘土和石头的房子，房子里用木生火
潮湿的木条上冒着烟
我把撕碎的诗稿和被雨打湿
改变了字迹的潮湿的书信
卷起来，这些灰色的信
我没有再读一遍
普希金将她们和拖鞋一起投进壁炉
我则把这些温暖的灰烬
把这些信塞进一双小雨鞋
让她们沉睡千年
梦见洪水和大雨
“我的双脚在你之中” “塞进我的柜子” “卷起来” “塞进一双小雨鞋” 呈现出统一的空间关系；“我的双脚在你之中，就像火走在柴中” “ 一起塞进我的柜子” “潮湿的木条上冒着烟” “温暖的灰烬” 则是微秒的时间系统。
海子之所以是伟大的诗人，他不仅只是能将纷杂的意象统一到一套时空关系中，还能使用时空变形手法，创作出印象深刻的意象，新的意义。这句“ 我自己被塞进相框，挂在故乡” 中有两处时空变形，一处是“ 我自己被塞进相框”，一处是“挂在故乡”，从眼前到遥远的故乡，空间的距离给拉近。
我在知识星球上分享过这张卡片，有同学问：“为什么时空变形会触发审美体验，产生更高的艺术价值？”
原先我只知道能写出「时空变形」的诗人都很厉害，但这种手法究竟好在哪，没有认真想过。同学的提问引发我去思考时空变形：
「时空变形」打破了原有模式，创造了一种新的感觉，新的模因，新的意义，读来印象非常深刻，或许这是一种符合人类对时空的感知方式。
在索德格朗的诗中也常有这种时空变形，比如那首《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中的太阳系与“我红毛衣上第一根线头”，距离从远到近，是空间上的变形；张爱玲的名句“三年五载便是一生一世”则是时间变形，还有小林一茶的“纸窗小洞里，望见故乡”也是使用了时空变形手法。
我发现给我留下印象的诗句，大多都时空变形有关，特别鲜活。
另一同学看了评论，也做了补充：
为什么时空变形会触发审美体验？我想是因为是它的非同一般的远距离联想，能够表达出人想要表达的深邃的思想、深厚的情感、特别不同的意义……，这些东西非要用这些时空变形的比喻才能表达出作者想要表达的。
我常常感到才思枯竭的原因，也就是不能找到合适的语言表达内心的感受、想法，看到高级作家的写法，就觉得真是太绝妙了！
03
读海子，读玛丽.奥利弗，读里尔克，读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诗意一点点给唤起，当心里满了，诗自然从笔端涌出。
立秋那天，走在小区的街道，头脑迸出“锈迹斑斑的耙子、落叶、有故事的长椅”。即时用手机记下，到家后写成一首诗，记录秋的到来：
《秋》
街道
一把锈迹斑斑的耙子
旁
堆叠的落叶
给飞驰的电动车
吹散
仓皇而逃
留下长椅的故事
在
秋风的叹息中
徘徊——
即使不曾认真学习写诗，在写了第一首《秋》后，受到星球上的同学的点赞和鼓励，开始有意识用诗的眼光观察周遭。有次接小宝，一出幼儿园门口，一道彩虹铺在空中，如一座七彩的桥，小孩兴奋地奔走相告，写下《彩虹》：
《彩虹》
不经意的一瞥
偶遇了一座彩色的桥
那是小孩放学时
以天空为画布
笑嘻嘻地串起一串串云朵
用稚嫩的手指
捻起阳光的金粉
绘制成的作品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声音清脆而自由
如溪流穿过石缝
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
和新芽的喜悦
坐上七彩滑梯
从山的一边
滑向另一边
回家
阳老师常常强调不要做消费者，要做创作者，如何成为创作者？写诗就是一种好的创作方式，当你写下一首诗，你就是创作者了。
有了共读共写的创作情境，两周多的时间，我写了五首诗，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多，我就像诗人一样，用五感去感知生活，内心变得丰富辽阔。
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都可以成为写诗的素材，在读诗或是跟小孩共读绘本，或或是走在宁静的河边，一草一木，掠过水面的小鸟，河里的树影，没有叶子的枯木，都有了生命，我在诗跟它们对话。
《诗的涌现》
我无需知道诗的定义
只需让那口枯井中
诞生出野花
与爆裂的枝条中
流淌的生命浆汁
共舞
编织成一首蕴含生命和灵魂的赞歌
在这世间
没有哪一样事物不能成为诗的群舞
每一粒尘埃都充满了生命
不仅我们在呼吸着生灵
每一日都有其特殊的指纹
每一夜都有其神秘的语言
此刻
我想成为了黑夜的歌者
在沉默的庇护下
品尝了苦涩与甘甜的全部滋味
我向夜空唱出我的幸福之歌
就如星星在无尽的天空中
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以书写自然著称的美国女诗人玛丽·奥利弗在《诗歌手册》中说：
“诗歌可以携带着你离开这个生动却有限的世界——打开门琐，瞥见一个更广阔的天空，那么，你也许会感受到：创作之外的感恩以及自我超越的热情与希望。”
在读诗写诗的过程中，诗歌就像一条河流，流过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