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心理学的暗面：如何避免「有毒的积极性」？
Lucas Dixon 开智学堂
作者：Lucas Dixon 来源：aeon，开智学堂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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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经历了一天的糟糕时光，甚至是一年的不顺，你是否向朋友或家人求助，却只得到一些甜言蜜语，比如“振作起来”或“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或者你带着烦恼去找老板，却看到门上贴着“只要正能量！”的标语？你可能还看过无数自助书籍、课程和 TikTok 导师，承诺只要积极肯定就能过上幸福生活。
这种观点很有吸引力，因为它让人觉得只要有正确的心态和态度，就能让自己快乐和成功。即使自助导师的说法显得荒谬和夸张，你可能会想“这有什么坏处？”
但在面对所有障碍时，坚持不懈地保持乐观的压力，对我们的个人和集体福祉构成了威胁。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专家开始将现代文化中对所有情况都要求保持欢快一致性的现象称为“有毒的积极性”。
当我还是一名实习辅导员时，我经历了一次有毒积极性的典型例子。我有一位主管，她认为负面思维会“显现”疾病。她坚持认为人们必须“清除”负面信念和记忆，并保持积极的态度才能健康。
在一次小组辅导会议上，当另一名实习生分享她癌症复发的悲伤消息时，我们的主管轻蔑地说：“哦，你就是不断地把这些问题冒出来，不是吗！”那名实习生深受伤害，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有毒的积极性并非凭空出现。认为积极的心态有益是有一定道理的。事实上，有一个专门研究这些好处的领域——“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这一领域的研究表明，采取更积极和乐观的生活态度的人通常压力较小，抑郁较少，整体健康和福祉状况更好。此外，积极的人也更吸引他人，这带来的社会福利对福祉也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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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学者们批评积极心理学的研究结果被夸大或过于简单化。重要的是要明白，积极心理学干预措施往往对那些本身心理健康状况良好的人最有益。换句话说，正在经历严重心理问题或生活困境的人，可能无法从积极心理学中获得同样的好处，反而更适合追求更成熟的治疗方法，如认知行为疗法（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
特别不利甚至有害的是，当人们将积极思维推向极端，并认为它是解决任何问题的答案时。不幸的是，这种过于简单的积极信息正被传递给数百万人。
通过他们最新的窍门、“幸运女孩”的生活态度和通过坚定不移的决心克服任何逆境的英雄叙事，在线影响者经常推广这种浅薄的积极心理学版本。对于他们的众多追随者来说，这种描绘成为我们在生活中应该追求的基准。
吸收了这些理想化的积极规范后，人们可能会认为他们对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困难经历（如丧亲、失业、疫情或关系破裂）的自然反应是错误的。他们可能会养成体验回避（Experiential Avoidance）的习惯，即持续否认、压抑或回避困难的思想和情感。
当然，在艰难的会议中装出开心的样子，或者积极地重新解释某种情况以应对暂时的麻烦是可以的，但我们最终都需要停下来解决那些持续未解决的问题和困扰。
回避可能会强化这样一种观念，即存在需要回避的“坏”内在体验。但要避免这些内在体验并不容易。你是否曾尝试不去想一只紫色的大象？实验发现，当人们试图这样做时，他们反而会更多地想到它。这也验证了瑞士精神病学家卡尔·荣格的古老格言：“你抗拒的……会持续存在”。
将某些思想或情感标记为“好”或“坏”，也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自我评判和为不存在的罪行赎罪的循环。假设你认为自己对某人的一个想法是“坏的”，这可能会导致你感到内疚，因为你的行为不符合你严格的道德标准。
为了逃避这种认知失调，你可能会用积极的肯定来掩盖这种想法，试图减少不适并说服自己你实际上是一个“好”人。然而，所有这些繁琐的过程实际上赋予了“坏”思想比它们应有的更多的力量。
最终，通过积极思考来避免事情所花费的额外努力和精力可能会导致压力。矛盾的是，这种压力会让你更容易遭受你试图通过积极思考来避免的心理和身体健康问题！
一项纵向研究发现，那些应对方式涉及回避问题的人四年后报告了更多的压力生活情况，十年后报告了更多的抑郁症状。试图压抑负面情绪也与身体健康问题甚至潜在的早逝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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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所有生活中的情况都需要积极的态度。有时候，面对清醒而不舒服的现实是有益的。例如，负面的情感或经历可能会促使人们去寻求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解决不断增加的债务，或离开一段不健康的关系。有时我们需要正视自己不愿面对的方面。
荣格认为，追求道德完美主义会否认我们人格中那些更复杂、不那么被社会接受的部分，从而阻碍真正的自我接受和成长。
当我们对他人施加严格的积极标准时，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只要积极情绪”的心态会阻碍在社交和职业环境中的开放和富有同情心的交流。例如，在工作中坚持积极情绪可能会阻止同事提出担忧，使真正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在亲密关系中也是如此。我与导师的经历让我重新思考那些好意的、看似平淡的对他人情况的重新评估（如“看光明的一面”）是否有益。有时候人们只是需要一个好的倾听。接受人类情感的全部范围，包括那些不舒服或痛苦的情感，对于真正的联系和理解至关重要。
那么，我们如何在有效的积极性和过度或有害的积极性之间找到平衡呢？与 TikTok 的简短视频不同，答案是复杂的。以那些在社交媒体影响者和导师中广受欢迎的积极肯定和可视化技术为例。
研究表明，积极的肯定（例如，反复提醒自己你擅长什么或你喜欢自己的哪些方面）确实可以帮助人们对自己感觉更好，但这种益处主要见于那些已经有较积极自我形象的人。对于那些自尊心非常低的人来说，肯定可能适得其反，使人感觉更糟。
这种不利影响可能源于当这些积极陈述与某人的自我形象发生冲突时产生的认知失调。如果像“我爱自己的一切”这样的肯定显然是谎言，它不仅会让你记得所有你不喜欢自己的地方，还会让你觉得自己也是个骗子。
同样，积极想象的价值也十分微妙。德国心理学家加布里埃尔·厄廷根的研究表明，仅仅拥有一个激励人心的未来愿景并不足以更好地激励我们实现目标。我们需要在积极幻想和现实之间找到平衡，面对当前的实际情况。
与其追求持续的积极态度，许多现代心理学方法（如接受与承诺疗法和辩证行为疗法）强调接受和理解现状的重要性。它们注重帮助我们与内心体验建立更富有同情心和接受的关系。
这可能有效，因为当我们减少对负面情绪的评判时，“坏”思想和感受反而对我们的影响会减小，使我们能够更快地从这些内心体验中解脱出来，而不必花费精力去彻底摆脱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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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幸福的关键可能在于在积极展望和接受现实之间找到平衡。这让我想起了匿名戒酒会的宁静祷告，这在上个世纪上半叶和今天一样具有意义：
上帝赐我宁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情；赐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赐我智慧，去分辨两者的不同。
如何找到分辨两者的智慧？我认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这始终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不过，以下是基于我的研究和在自助领域的经验提出的一些建议：
1、当你感受到来自他人（无论是朋友、家人、同事还是社交媒体名人）的积极压力时，要注意这一点。例如，当你在浏览信息流时，可能会发现自己在与他人比较。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是要记住，你所看到的是人们生活的经过精心挑选和筛选的片段，并不是全部故事。
2、当人们或团体过分推崇积极性并排斥“负面”思想或情感的表达时，这是一个危险信号。有时这些严格的道德规则被用来压制异议和批评。从长远来看，这并不健康，因为它扼杀了真实的表达并阻碍了变化。记住，在某些时候和地方，负面思想和经历实际上是有帮助的。
3、积极情绪可以以不同的方式自发地出现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它可能是在你做志愿者、演奏音乐、遛狗、上即兴表演课、与朋友交谈或抱着孩子时出现。找到让你感觉良好的事情，并允许自己更频繁地去做这些事情。对许多人来说，这种柔和的方法比强迫自己采用特定的心态或思考“正确”的想法更能带来快乐。
在面对社会对积极性的强烈要求时，我们需要记住，生活不仅仅是社交媒体上的精彩片段。它更像是一部完整的电影，甚至包括那些被剪掉的片段。过度的积极性，虽然出于好意，但可能会压制我们所有人面临的真实挣扎，并创造一个只重视我们某些方面的环境，迫使我们戴上并不总是合适的面具。
为了改善我们的个人和集体福祉，让我们接受人性的全部，并在我们内心和周围营造一个允许我们真实表达的空间，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